沈清璃一行十一人踏着冻土前行,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月柔紧随沈清璃其后,指尖扣着袖中短刃,目光扫过两侧嶙峋岩壁。
“停。”沈清璃忽抬手,指尖微颤。
众人即刻止步,屏息凝神。雾,自谷底无声升腾,初如薄纱,转瞬已浓稠如浆,三步之外人影难辨。地面微有异动,碎石下似有机关隐伏,稍一踏错,便是万箭穿心。
“不是自然雾气。”沈清璃低语,嗓音清冷如冰泉击石,“人为设阵。”
月柔抿唇:“主子,可要退?”
“退不得。”沈清璃闭目,心口玉佩悄然发烫,一道暖流沿经脉游走,脑中骤然浮现断续画面——地底铜管纵横交错,雾气自管口喷涌,其音低频共振,扰人心智,乱人五感。更有一线红光闪烁于雾心深处,正是机关枢纽所在。
“声破雾核,箭自崩。”灵鉴之语如钟鸣沈清璃耳畔。
沈清璃睁眼,眸光如刃:“取弓弦,系石击壁。”
两名斥候对视一眼,解下弓弦,缚石于端。沈清璃轻声道:“掷向左前方三丈岩壁,力道七分,不可太重。”
石块飞出,撞上石壁,“咚”然一响,余音回荡。刹那间,雾中似有微震,却无破绽。
“再来。”沈清璃眉心微蹙,“偏了半寸。”
第二击,石落同一处,声波叠合,岩壁竟发出嗡鸣。沈清璃瞳孔一缩,灵鉴微光在眼底流转,映出地下铜管震颤之节。
“第三击,同一位置,加力三分。”
石块再出,轰然撞击。这一次,岩壁裂开细纹,雾气骤然紊乱,仿佛被无形之手撕扯。
“就是此刻!”沈清璃抽出长弓,挽弦如满月,三箭连发,无一声响,箭矢破雾而入,精准钉入三处石缝——正是灵鉴所示共振节点。
地下轰然闷响,如龙骨断裂。铜管崩裂,雾源中断,浓雾如退潮般缓缓稀薄。
“快走!”沈清璃低喝。
众人正欲前行,忽听身后斥候闷咳两声,扶住岩壁,指尖泛青,唇色发紫。
沈清璃疾步上前,捏起斥候手腕,触之冰凉。她迅速从怀中取出火折,点燃一块湿布,烟雾升腾,竟见那烟缕被雾气吸附,缓缓下沉。
“寒涎毒。”沈清璃眸色一沉,“雾中掺毒,无色无味,入肺则凝血闭息。”
月柔急问:“可有解法?”
“无解,只能避。”沈清璃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几堆枯草上——那是风雪刮来堆积的干草,尚未被雪完全掩埋。
“所有人,取火折,点燃枯草堆。”
“可若引燃山火——”
“不会。”沈清璃打断,“风向西北,草堆孤立,火势难延。且热气升腾,可形成气流,将毒雾抽离地面。”
斥候们依令行事,十余处火点同时燃起,火光映照雾面,如沸水翻滚。热空气上升,毒雾被卷向高空,地面渐清。
“湿布掩鼻,速行。”沈清璃当先而行,足下如踏寒冰,无声无息。
雾散七分,前方已现栅栏轮廓——敌军粮草大营,近在咫尺。
营地依山而建,外围木栅高耸,内里粮垛如山,火油罐堆于西侧高台,油光映着残雾,泛着幽黑光泽。哨岗每隔十步一人,皆披重甲,目光如鹰。
沈清璃伏于高地,指尖轻抚灵鉴,玉佩忽又微颤,脑中浮现营内布局——粮垛三十七列,火油囤积于第九列末端,其下另有暗道,通向营外密林。
更有一处,红光灼灼——非火油所在,而是粮草主仓与辅仓交界处的支撑梁柱。若此处损毁,主仓将倾,粮草尽埋,却不会引燃全营。
沈清璃唇角微动,低语:“不必全毁,只断其筋脉。”
月柔轻声道:“主子,要动手了?”
“再等。”沈清璃目光如刀,扫过营中巡逻路线,“子时三刻,换岗间隙,最松懈。”
话音未落,灵鉴忽又一震,画面闪现——一名黑衣人自营后潜出,手中提一铜铃,铃身刻有双蛇缠月纹,正欲埋入土中。
沈清璃瞳孔骤缩。
那是预警机关!一旦外人踏入,铃动则全营皆知!
“有人要报信。”沈清璃声音冷如霜刃,“拦住他。”
“我去。”月柔低声道。
“不,你留下。”沈清璃缓缓抽出短匕,刃锋映着火光,冷冽如雪,“我去。”
沈清璃起身,身形如影,贴着雪坡滑下,足尖点地,轻如落叶。月柔紧握短刃,目光追随着沈清璃的背影,指节发白。
沈清璃绕至营后,见那黑衣人正蹲地埋铃,动作熟练。她悄然逼近,距其三步时,忽抬手,短匕脱手飞出,直取其腕。
黑衣人反应极快,侧身避让,匕首擦袖而过,钉入雪地。他惊觉有人,转身欲逃,沈清璃已近在咫尺,一掌拍出,正中其背心。
那人闷哼一声,扑倒在地,铜铃脱手滚出。
沈清璃俯身拾起,铃身冰凉,纹路清晰。她指尖抚过双蛇徽记,眼中寒光闪动。
“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咬牙不语。
沈清璃将铃贴于雪地,掌心凝聚内力,轻轻一震——铃声未起,地下却传来微响,远处雪地微微隆起,显出一道浅痕。
果然,另有埋铃成阵,彼此呼应。
沈清璃冷笑,掌力再催,铜铃碎裂,内里机括崩解。
沈清璃转身欲归,忽觉心口玉佩剧烈一烫,灵鉴光芒直冲脑海——
画面闪现:火起粮仓,烈焰冲天,守军混乱奔逃。一名将领模样的人站在高台,手持令旗,正欲下令全营戒严。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自火中奔出,披风翻卷,身形瘦高,左颊一道浅疤若隐若现。
沈清璃呼吸一滞。
那背影……与她在墓室中所见黑袍人,竟有七分相似!
沈清璃猛地睁眼,冷风扑面,心跳如鼓。
“主子!”月柔低声唤沈清璃,已率众人潜至高地边缘。
沈清璃收起思绪,将碎铃收入袖中,低声道:“准备火油瓶,只砸第九列末端,不可波及主仓。”
“是。”
“另派两人,绕至西面密林,待火起后制造骚动,引开守军。”
“明白。”
沈清璃最后望了一眼营地,目光落在那根红光标注的梁柱上。
“子时三刻,火起之时,便是敌军溃乱之始。”
月柔忽低声问:“主子,若火起后敌军不乱,反而围剿我们呢?”
沈清璃静默片刻,指尖轻抚玉佩,温润如血。
“那就让他们知道——”沈清璃声音轻如耳语,却字字如钉,“什么叫,一子落而满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