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米·波本的实验室抽屉里藏着一份特殊记录。在标着"生物化学实验数据"的文件夹后面，有一个粉色荧光封面笔记本，里面详细记载着过去三周她观察到的所有诺顿/愚人金转换细节：
「4月12日，棉花糖机甜味剂——20秒转换，持续47分钟」
「4月15日，旋转木马音乐盒——未直接转换，但诺顿出现明显恍惚」
「4月17日，迪士尼《小美人鱼》主题曲——立即转换，愚人金跟着唱完全场」
今天，4月26日周六，黛米准备进行最大胆的实验：波士顿电玩城一日游。她往背包里塞了几包彩虹糖、一个会发光的小陀螺，还有《小熊维尼》钥匙链——这些都是经过前期测试有效的"触发器"。
"你今天又打算拐走我室友？"威廉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橄榄球。自从诺顿在威廉家那次视频通话后，黛米就以"研究需要"为借口频繁"借走"诺顿。
黛米拉上背包拉链："科学需要数据，艾利斯。再说..."她露出狡黠的笑容，"愚人金比你家那个英国冰块有趣多了。"
威廉皱起眉："嘿，诺顿只是..."
"只是什么？"黛米打断他，"只是个高高在上、把所有人都当白痴的天才？"她模仿诺顿那种略带傲慢的英式腔调，"'黛米，请别用你有限的生物知识解释量子物理。'"
"他不那么说了！至少不经常..."威廉的辩解底气不足。确实，诺顿在威廉面前温和许多，但对黛米，他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智力优越感。
黛米摆摆手："无所谓。反正今天的主角是愚人金。"她拍拍背包，"我打赌电玩城的灯光和音效能让他嗨翻天。"
威廉欲言又止。他知道黛米对愚人金的特殊感情——那种近乎执着的保护欲。上周当她发现诺顿主人格在实验室熬夜到凌晨三点后，第二天早上直接往他咖啡里倒了安眠药。"愚人金需要休息！"她当时理直气壮地说。
"别太过火，"威廉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记得六点前送他回来，我们约了帕缇夏做咨询。"
黛米做了个夸张的敬礼动作，金发马尾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线："遵命，队长！"
物理系图书馆前，诺顿正坐在长椅上看书，阳光透过枫树叶在他金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从远处看，他就像某个古典油画里的贵族少年——优雅、克制、完美得不真实。
黛米不自觉地撇撇嘴。这就是她讨厌诺顿主人格的地方：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仿佛他不是真实存在的人，而是一尊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像。
"嘿，英国佬，"她一屁股坐在诺顿旁边，"放下你的天体物理，今天有更好玩的。"
诺顿头也不抬："如果是关于你上周提到的'生物系派对'，我的答案依然是不。"
"比那强一百倍。"黛米神秘地晃了晃背包，"我搞到了《星际迷航》50周年特展的门票，限量版。"
诺顿的手指在书页上停顿了一秒。黛米暗自得意——她早就发现科幻话题是诺顿的弱点之一。
"哪里办的展览？"他假装随意地问。
"科学博物馆，但..."黛米压低声音，"他们有个秘密彩蛋——原初企业号的模拟驾驶舱。"这完全是胡扯，但足够诱人。
诺顿终于合上书，蓝眼睛里闪过一丝黛米熟悉的、愚人金式的兴奋，但很快被主人格的理性压制："几点开始？"
黛米咧嘴一笑："现在出发刚好。"
三十分钟后，当地铁驶向完全相反的方向时，诺顿皱起眉："这不是去科学博物馆的路线。"
"计划有变。"黛米无辜地眨眨眼，"特展改在昆西市场了。"
当"波士顿电玩城"的霓虹招牌出现在眼前时，诺顿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然，最后定格在恼怒："黛米，我说过不参加这种..."
他的抗议戛然而止——黛米已经打开了《小熊维尼》钥匙链的音乐盒。简单的八音盒旋律在嘈杂的街头几乎听不清，但诺顿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不..."他虚弱地抗议，手指抓住旁边的路灯柱，"不要现在..."
太迟了。黛米看着诺顿的瞳孔扩大又收缩，身体轻微痉挛，最后——
"哇哦！"愚人金猛地跳起来，差点撞到路人，"黛米！这是哪里？我们要玩什么？"他的声音比诺顿高出至少八度，带着孩童般的雀跃，蓝眼睛亮得像圣诞树上的彩灯。
黛米胜利地笑了："欢迎来到天堂，小家伙。"她挽住愚人金的手臂，感受着与诺顿截然不同的肢体语言——放松、随意、充满活力。"今天只有一条规则：玩得开心。"
电玩城的声光效果果然没有让黛米失望。愚人金像进入糖果店的孩子，对每台机器都发出惊叹。他尤其迷恋跳舞机，尽管节奏感糟糕透顶，却跳得满头大汗、乐此不疲。
"看我看我！"他对着黛米大喊，同时做出一个滑稽的旋转动作，"我像不像《舞动青春》里的主角？"
黛米大笑着给他投币再来一局。观察愚人金是种奇妙的体验——他拥有诺顿的身体，却完全没有诺顿那种时刻在线的自我意识。他会为一个小奖品欢呼雀跃，会毫不掩饰地对陌生人微笑，会在吃到沾满糖霜的漏斗蛋糕时幸福得眯起眼睛。
愚人金突然转向她，问道："黛米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让我想起弟弟。因为你本该拥有比黑暗更多的东西。因为诺顿那个混蛋不懂珍惜你...千言万语在黛米喉咙里打转，但现在这个有着诺顿面容的男孩正用吉米的眼神看她，仿佛世界是块等待舔舐的棒棒糖，最终她只说："因为你值得。"
愚人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知道吗，"愚人金舔着手指上的糖粉说，"小诺顿从来不吃甜食。他说糖分影响大脑功能。"他做了个鬼脸，"好像人活着就是为了保持最佳认知状态似的！"
黛米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这让她想起吉米——她的小弟弟，也会这样一边偷吃蜂蜜一边做鬼脸。那场该死的山火带走了他，也带走了黛米生命中最后一点天真。
"嘿，"她突然凑近愚人金，"想不想玩点更刺激的？"
十分钟后，他们站在模拟赛车游戏前。愚人金兴奋地爬上驾驶座，却在握住方向盘的瞬间僵住了。黛米立刻注意到他的变化——愚人金的表情突然变得困惑，然后是痛苦。
"怎么了？"她紧张地问。
"这个..."愚人金的声音低了下来，"这个让我想起小诺顿和爸爸..."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方向盘，"有一次爸爸带他去卡丁车场，说如果他拿到第一名就..."
记忆像闪电般击中愚人金。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呜咽。当黛米惊慌地扶住他时，愚人金已经变成了诺顿——真正的诺顿，眼神冰冷而愤怒。
"你对我做了什么？"诺顿的声音像刀片般锋利。
黛米后退一步："我...只是带愚人金出来玩..."
"愚人金不是你的玩具！"诺顿一把推开方向盘，"你以为你在干什么？用糖果和游戏哄骗他出来，就像...就像..."
"就像对待一个真正的人？"黛米突然火了，"没错！因为他就是！比你这个人形冰块更有血有肉！"
诺顿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环顾四周，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眼中闪过一丝恐慌："我要回去了。"
"等等！"黛米抓住他的手腕，"至少吃完这个。"她递过愚人金刚买的棉花糖。
诺顿盯着那团粉色的糖絮，表情复杂。有那么一瞬间，黛米以为他会直接打掉它。但最终，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小心地扯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太甜了。甜得发腻，甜得让人想起所有不该回忆的童年片段。诺顿的喉咙发紧，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五岁那年，母亲难得地带他去集市，给他买了一个类似的棉花糖。那天阳光很好，母亲的笑声...
"他不讨厌你，知道吗？"黛米突然说，"愚人金。他爱你胜过一切。"
诺顿的手微微发抖："我知道。"
"不，你不明白。"黛米的声音软了下来，"他为你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却从不怨恨。每次出来都像过节一样开心，因为能替你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她指了指棉花糖，"比如这个。"
诺顿沉默了很久。电玩城的噪音在他们周围形成一种奇怪的隔离罩，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尴尬的对峙。
"吉米会喜欢这里。"黛米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诺顿抬头："吉米？"
"我弟弟。"黛米的目光飘向远处，"十岁那年死于山火。他笑起来...有点像愚人金。"她勉强笑了笑，"傻乎乎的，但能照亮整个房间。"
诺顿第一次认真打量黛米——不是那个总是吵闹、爱喝酒的生物系学姐，而是一个失去过什么的真实人类。他突然理解了她的执着，她对愚人金那种近乎母性的保护欲。
"我很抱歉。"他轻声说，这次语气真诚了许多。
黛米耸耸肩："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突然夺过棉花糖，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所以，还想继续玩吗？或者你打算像个老头子一样回宿舍看书？"
诺顿犹豫了一下。理性告诉他应该离开，但某种更深层的冲动让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投篮机："那个...看起来不难。"
黛米咧嘴笑了："哈！英国佬要展现他的运动细胞了？"
"我是剑桥郡中学篮球队的，"诺顿不自觉地挺直腰板，语气中带着一丝愚人金式的骄傲，"替补队员。"
他们玩了投篮机，然后是打地鼠，最后甚至尝试了那个恐怖主题的鬼屋游戏。诺顿没有再次转换，但黛米注意到他的表情逐渐放松，偶尔甚至会为黛米的失误发出短促的笑声。
回程的地铁上，诺顿罕见地主动开口："明天...如果你有什么计划的话..."
黛米眼睛一亮："你想让愚人金去？"
诺顿点点头，眼神飘向窗外，"黛米，"他突然问，"你觉得...愚人金和我...能共存吗？"
黛米没有立即回答。她想起爱达荷州的垃圾场，想起父亲吉恩那些狂躁与抑郁交替的日子，想起自己如何学会在不同"模式"下生存。
"我不知道什么叫'正常'，"她最终说，"但我知道压抑自己的一部分永远不会有好结果。"她戳了戳诺顿的胸口，"愚人金不是你问题的根源，他是你灵魂的求救信号。"
诺顿陷入沉思。
第二天清晨，黛米站在诺顿的宿舍楼下，手里拿着两杯热巧克力——一杯加了三倍糖浆，一杯普通。当诺顿出现时，她递出普通的那杯。
"尝尝？"她试探地问。
诺顿迟疑了一下，接过杯子："谢谢。"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我昨天...抱歉提到你弟弟。"
黛米摇头："是我越界了。"她犹豫片刻，"但关于愚人金...你真的认为他只是病症吗？"
诺顿望向远处："我不知道。"罕见地承认，"有时我醒来，发现他画在笔记本边缘的涂鸦，或者冰箱里多出来的布丁...我会..."他寻找着词汇，"嫉妒他的自由。"
这个意外的坦诚让黛米心跳加速："那为什么不试着...接纳那部分自己？"
"因为坎贝尔家的人..."诺顿习惯性地开口，然后自嘲地笑了，"老套，是不是？"
黛米微笑："非常。所以...划船怎么样？查尔斯河今天很美。"
诺顿挑眉："又一个触发实验？"
"不。"黛米真诚地说，"只是两个朋友的出游。不带任何目的。"
最终诺顿同意了。他们在租船处选了一艘红色小艇，黛米划桨，诺顿负责导航——或者说，试图阻止黛米把船划向每一个浮标。
"你划船的姿势很奇怪。"诺顿评论道，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黛米大笑："因为我十四岁前唯一的水上经验是在铁皮浴盆里！"
阳光在水面洒下碎金，微风带来远处音乐节的隐约旋律。诺顿甚至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让风吹过他的锁骨。黛米突然想，也许主人格也有可爱之处——当他暂时打开那堵冰墙时。
就在这时，一群野鸭从岸边游过，母鸭后面跟着五只毛茸茸的小鸭。诺顿的表情瞬间变了——他的眼睛睁大，嘴唇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船沿。
"诺顿？"黛米警觉起来。
"小鸭子..."他的声音突然变成愚人金的高亢语调，"它们好小好软！黛米你看！"
转换来得如此之快，黛米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愚人金已经探出身子去够最近的那只小鸭，导致小艇剧烈摇晃。
"小心！"黛米惊呼，但为时已晚——随着一声尖叫和巨大的水花，愚人金掉进了查尔斯河。
黛米的心脏停跳了一秒。然后她看到金发脑袋冒出水面，不是惊恐而是兴奋地大笑着。
"太好玩了！"愚人金扑腾着，"像在飞！"
周围船只上的人们开始指指点点，有人扔来救生圈。黛米正要去够，突然看到愚人金的表情变了——惊恐取代了欢快，动作从扑腾变成挣扎。主人格在惊慌中强行回归，而诺顿看来...不会游泳。
"诺顿！"黛米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河水比她想象的冷，浸透的衣服像铅块一样沉重。她拼命游向那个正在下沉的身影，抓住他的衬衫后领，把他的头抬离水面。
"别乱动！"她命令道，用小时候学的技巧拖着他向岸边游去。诺顿咳出几口水，脸色惨白但清醒。
上岸后，他们像两只落汤鸡一样坐在草地上喘气。诺顿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但他竟然...在笑？
"这就是愚人金的感觉吗？"他轻声问，"那种...无所顾忌的自由？"
黛米拧着头发里的水："差不多。不过通常不会以溺水告终。"
诺顿望向河面，那里已经不见野鸭的踪影："有趣的是...落水那一刻，我并不害怕。愚人金的情绪太强烈了，甚至覆盖了我的恐惧。"
黛米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们是可以共存的？"
诺顿没有立即回答。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有那么一瞬间，黛米仿佛看到愚人金的活泼和诺顿的沉思同时存在于那双蓝眼睛里。
"我不知道。"最终他说，"但也许...值得探索。"
回程的电车上，黛米注意到诺顿不时摸向口袋——那里装着她在救援时没注意塞进去的海豚玩偶（昨天愚人金抓娃娃抓出的）。他没有把它拿出来，但也没有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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