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灯芯爆出最后一朵灯花时，皇帝玄色龙纹靴已经跨过偏殿门槛。甄玉往后踉跄三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博古架，架上青瓷瓶里斜插的梅枝簌簌颤动。她故意让袖口滑落半寸，银针在腕间旧伤上挑开一道新鲜血痕。
"这剪纸从何而来？"
皇帝展开的宣纸在案几上投下锯齿状阴影，月光透过窗棂，正好将剪纸边缘的莲花纹与甄玉腕间伤疤连成完整的图腾。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压着纸面血丝，那些暗红纹路突然活过来似的，顺着宣纸纤维爬向指尖。
甄玉的膝盖碰到青铜烛台底座。"臣女不知..."连枝灯轰然倾倒的刹那，她精准计算过角度，让燃烧的火油在地面泼溅出八瓣莲花的形状。灼热的气浪掀开她半边衣袖，新旧交错的疤痕在火光中呈现出诡异的立体感，就像皮肤下埋着真正的莲花。
皇帝突然抓住她的小臂。十二章纹的蔽膝擦过满地狼藉，龙涎香里混火油焦糊的味道。他的指腹按在最深的那道伤疤上，力道大得让她腕骨发疼——这个角度，正好能让殿外的侍卫看见剪影里天子失控的模样。
"懿娘娘当年..."甄玉的喘息带着恰到好处的颤音，舌尖扫过齿间预备好的血囊，"也是这样被陛下发现的吗？"
茶盏在几边缘摇晃。她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指甲在浣伤口抹来的毒血里浸了浸。青瓷盏沿的凤凰眼睛处有个不易察觉的凹槽，当皇帝接过茶盏时，他的拇指正好按在那粒染血的宝石上"先皇后的事，你也配提？"皇帝喉结滚动，茶汤映出他逐渐涣散的瞳孔。三更的梆子声很远的地方传来，惊飞了檐下栖宿的乌鸦。黑色羽毛打着旋儿飘进殿内，落在他们之间的血泊里。
甄玉突然被拽到月光下。皇帝的手像铁钳般卡住她手腕，伤口裂开的血珠滴在龙袍袖口的金线上。那些精细的刺绣突然扭曲起来，他眼底浮现出甄玉期待已久的恍惚："阿沅...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偏殿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甄玉的银针还藏在指缝间，针尖沾着从茶盏刮下来的毒血。她看着皇帝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慢慢变成另，他指节发白的右手正无意识摩挲腰间玉佩——那上面刻着先皇后的小字。
"陛下！"侍卫的惊呼撞碎了这场精心编织的幻觉。甄玉趁机将染血的帕塞回袖中，布料擦过伤口时疼得她眼角沁。这滴泪落得恰到好处，皇帝松开手的瞬间，她听见龙纹靴踩碎地上剪纸的脆。
甄嬛的惊叫从主殿方向刺破夜空。甄玉倚着博古架滑坐在地，青瓷瓶里的梅枝终于不堪重负地折断。她捡起一片碎瓷，在皇帝看不见的角度，沿着旧疤的轨迹又划了一道。鲜血渗进宣纸残片上的莲花纹，那些干涸的血丝突然像吸饱了水分似的舒展开来。
侍卫的火把将窗纸映成橘红色时，皇帝正盯着自己沾血的拇指。他弯腰拾起那片带血的瓷片，锋利的边缘割开了他的食指。两滴血在青砖地上交汇的刹那，甄玉听见他喉咙里滚出半声哽咽——和二十年前懿皇后宫变那夜，史官笔下记载的帝王悲鸣一模一样。
"传太医！"太监尖利的嗓音撕开滞的空气。甄玉把碎瓷片藏进裙褶，看着皇帝玄色衣摆扫过门槛。他离开时撞银盆，水波荡漾间浸湿的宣纸残片上，血莲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浅粉色。
廊下的珍珠粉被夜风吹散，像一场微型雪暴。甄玉解开中衣系带，露出更多刻意制造的伤疤。铜镜里映主殿方向的骚动，侍卫们正拦着披头散发的甄嬛。她咬破舌尖，将血吐在早就备好的白绢上，那抹红色很快晕染成莲花的形状。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窗棂，小宫女发现偏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上留着半个血掌印。甄玉的银针在袖中轻颤，针尖挑着一丝从龙袍上勾下来的金线。流光阁的晨雾里，隐约传来尚宫局女官惊慌的低语："那剪纸的质地...分明是懿娘娘薨逝那年禁用的血蚕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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