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的日光斜斜切入库房高窗浮尘在光柱缓慢游动。甄玉的绣鞋踩过青砖地缝时，藏在袖中的银针微微发烫。她故意让捧着的绣线匣子倾斜十五度，三绞金线滚落在司制女官脚边。
"姑娘仔细些。"女官弯腰时，发髻上的银簪擦过甄玉间纱布。血腥味混着库房里的脑气息，在两人之间织成无形的网。
甄玉的指甲掐进掌心旧伤。"姑姑见谅。"她蹲下去的姿势像朵将谢的芍药，后颈露出一截白的皮肤。女官突然抓住她手腕，纱布散开的刹那，库房深处的檀木柜发出"咔"的轻响。
"这莲花纹......"女官的呼吸喷在伤疤上，甄玉看见她瞳孔里映出自己腕间扭曲的疤痕。暗格机关弹开的声响被远处突然响起的铜锣声掩盖。银针甄玉指间滑出，针尖沾着刚挤出来的新鲜血珠。
流光阁的青铜滴漏正滴到第二十滴水。皇帝拇指上的玉扳指卡在星象图卷轴的朱砂标记处，钦天监正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陛下看这里——"羊皮纸上被修改过的星轨在火下泛着诡异的橘红色，"二十年前冬至夜，本该是荧惑守心的凶......"
阁外传来羽林卫换岗的甲胄碰撞声。皇帝扯开层卷轴时，织金龙纹袖口扫翻了烛台。火苗舔舐着伪造的祥云纹，那些用银粉修补过的痕迹渐渐显露出原本的星象。
"所以母后当年......"皇帝喉结滚动的声音像吞下了一把碎瓷。太监总管突然扑到屏风前，捧绣帕夹层在体温烘烤下，渐渐浮现出先皇后隽秀迹——"莲花开处"四个小楷正在皇帝指腹下渗出淡金色的血丝。
甄玉的银针扎进女官后颈时，对方手里的菊花茶泼湿了半边绣架。昏迷的身体倒向绣绷的，她从暗格扯出的半幅绣帕粘在腕间。褪色的金线像活物般钻进伤疤缝隙，皮肉传来被灼烧的刺痛感。
库房梁上落下陈年灰絮。甄玉撕开绣衬里的动作惊飞了窗外鸟，血色蚕在夕照中显露出与疤痕完全吻合的莲花图腾。女官袖中滑出的账册摊开在光斑里，某页边缘的墨字"懿德三年禁"正在她视野里模糊跳动的黑点。
子时的更鼓擦着宫墙传来时，皇帝摔碎的茶盏片在屏风上刮出长长的血痕。太监总管跪着捧上的密折里，夹着尚宫局刚送来的血蚕丝样本——那些暗红色在烛焰上蜷缩，竟发出类似人声的细微呜咽。
甄玉在荒院焚烧绣帕的火堆旁数到第七声乌鸦啼叫。火苗突然窜成三尺高的红莲，焰心扭曲出她腕间疤痕的纹路。尚宫局方向传来的尖叫刺破夜空，她看着自己滴在火中的血珠被莲焰吞没，上的影子突然多出一条飘荡的披帛。
"姑娘在此作甚？"老嬷嬷的灯笼照出甄玉半边脸颊时，焚烧殆尽的绣帕灰烬突然腾空组成完整的莲花图案。灯笼坠地的闷响，玉看清嬷嬷宫绦上着的慈宁"正被火星舔舐成焦黑色。
阁的西洋自鸣钟敲响三更时皇帝面前摊开的密折突然自燃。火舌卷过懿德三年腊月"的字样，灰烬落在他摊开的，组成与玉腕间一模一样的莲花烙印。太监总管冲进来时，皇帝正把带血的拇指按在钦天监正指出的伪造星轨上。
"陛下！尚宫局曹司暴毙......"
甄玉的绣鞋碾过灯笼骸鞋底沾着的血蚕丝灰烬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红线。她解开中衣系带对着月光，锁骨下方浮现的淡金色莲纹正随着脉搏微微起伏。远处传来杂的脚步声，尚宫局女惊慌的絮语混着夜风飘来：
"曹姑姑手里攥着的......分明是禁绝二十年的血蚕丝......"
慈宁宫的夜雾突然浓稠如浆。老嬷嬷的尸体倒在井台边，枯瘦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挠颈间莲花状紫斑的姿势。甄玉藏在袖中的银沾着从灯笼上刮下的粉，针尖挑着一丝从嬷嬷宫绦上剥离的慈宁宫专用线。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库房窗棂昨夜甄玉绣线匣子突然发出织物撕裂的脆响。匣底暗里染血的银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针尾缠绕的金线却渐渐显露出与皇帝掌心烙印相同的莲花纹路。尚宫局院墙外，两个小宫女踮脚张望被白布覆盖的尸首，她们交握的手心里，传阅着一张边缘焦黑的剪纸——那上面色的莲花轮廓，与甄玉今晨在铜镜里发现的新生疤痕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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