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的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她数着浣碧的呼吸声,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才缓缓睁开眼睛。腕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新换的纱布已经渗出血色,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小主醒了?"守夜的宫女端着药碗凑近,热气在碗沿凝成水珠。
甄玉撑起身子,锦被滑落时故意露出缠满纱布的手腕。宫女倒抽一口冷气,药碗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浣碧姐姐说...说安小主的守砂..."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融进火的噼啪声里。
甄玉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掩唇的瞬间,绢帕角落的金线标记一闪。宫女的眼睛猛地睁大手里的托盘倾斜十五度,汤药在青瓷碗里出危险的弧度。
"这帕子..."
"皇上赏的。"玉将染血的帕子随手扔进炭盆,火舌倏地窜高,映得她眼底一片猩红,"和安姐姐那方,原是一对。"
宫女手里的托盘终于倾斜到临界点。药碗砸在地上的脆响惊醒了檐下的乌鸦,它们扑棱棱飞向墨色苍穹,像一把撒开的黑芝麻。
御书房的龙涎香混墨的苦涩。皇上手里的奏折"啪"地合上,惊得值夜太监膝盖一软。
"传安陵容。"
烛芯爆了个灯花。安陵容迈进门槛时,杏色裙摆扫过满地奏章,在青砖上拖沙沙的响动。皇上的手指敲在紫檀案上,一下都像敲在她脊椎骨上。
"解释。"
安陵容的睫毛颤了颤。皇上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拇指狠狠碾过那点朱砂守砂。剧痛从腕骨炸开,她咬住嘴唇,尝到铁锈味。
"臣妾不明白..."
"血砂咒。"皇上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谁教你的?"
安陵容的瞳孔收缩。守砂突然渗出朱砂色的液体,顺着皇上虎口的纹路蜿蜒而下,在烛里泛着的光泽。皇呼吸停滞了一瞬,案上的烛火随之猛地一矮。
窗外传来极轻的布料摩擦声。皇上暴怒的表情突然凝固,他松开安陵容,转身时龙袍带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那盏灯。
甄玉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宫墙。御书房窗棂的雕花在她脸上投蛛网般的阴影,侍卫的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低头看着腕间崩裂的伤口,血珠滴在青砖上,与从窗缝渗出的朱砂液竟诡异地相互吸引。
"什么人?"
侍卫的刀鞘抵住咽喉时,甄手里的食盒恰到好处地倾斜。参汤泼在青砖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腕间的血迹。
"皇上...皇上吩咐送汤..."
御书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甄玉趁机抬头,透过窗缝看见皇上将半块玉佩塞进暗格。玉佩缺角的形状,像极了她曾在甄嬛妆奁里见过的那个。
安陵容的呜咽声突然拔高。甄玉后退时踩到自己的裙角,食盒砸在地上的巨响惊动了檐下的蝙蝠。侍卫的刀尖抵住她下巴的瞬间,御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月光流泻而出,照亮皇上半边鸷的脸。他的目光落在甄玉渗血的腕间,又移向地上交融的血迹与朱砂液,瞳孔里翻涌着甄玉看不懂的情绪。
"滚。"
这个字轻得像片落叶,却让侍卫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甄玉弯腰去捡食盒的碎片时,看见青砖缝隙里,她的血正沿着朱砂液的轨迹,缓缓爬向御书房的门槛。
甄玉的指甲深深掐进食盒碎片,木刺扎进指腹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月光下,皇上龙袍下摆的金线云纹像一条吐信的蛇,缓缓游过她脚边的血迹。
"还不滚?"皇上的声音放轻,尾音却带着刀刃般的颤意。
玉俯身时嗅到龙涎香里混着朱砂的腥气,她故意让半截衣袖滑落,露出纱布上新鲜晕开的血渍。果然听见皇上呼吸一滞,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微妙地停顿了半拍。
"奴婢这就告退。"她将染血的食指不着痕迹地按在玉佩曾掉落的位置,青砖缝隙里残留的朱液突然变得滚烫。
御书房的门在她身后重重合拢。甄数着步子转过宫墙角,突然被阴影里伸出的手捂住口鼻。浣碧的银镯硌得她颧骨疼,耳边传来压得极低的喘息:"小主快看——"
顺着浣碧颤抖的手指望去,御书窗纸上正映出惊心动魄的一幕。皇上揪着安陵容的发髻将人提起,另一只手握着什么物件狠狠抵在她咽喉处。安陵容的剪影剧烈挣扎,发簪坠地时溅起的墨汁在窗纸上泼出狰狞的爪痕。
"那是..."甄玉的疑问被突如其来的梆子声打断。夫灯笼的暖光扫过宫墙时,她看清浣碧掌心里躺着一枚带血的玉簪——正是三日前甄嬛赏给安陵容的及笄礼。
远处瓷器接连碎裂的声响。甄玉突然抓住浣碧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口上。鲜血浸透绢帕的刹那,御书房方向爆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
走水了!"宫墙外突然炸开杂沓的脚步声。甄玉抬头看见御书房檐角窜起的火舌,那火焰竟诡异地泛着朱砂光晕,将夜空染成血海。她拉着浣碧退到太湖石后,正撞见安陵容跌跌撞撞冲出来,杏色裙裾上大片深色痕迹在月光下泛着紫。
更骇是她的手腕——那点朱砂守正在融化,粘稠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每一滴都在青砖上灼出滋滋作响的焦痕。安陵容突然扭头看向太湖石方向充血的眼睛直勾盯着甄玉腕间渗血的纱布,嘴角扭曲成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血血..."她嘶哑嗓音像钝刀刮过骨缝。御书房的火光在这一刻轰然暴涨,照亮她手中紧握的半块染血玉佩——与皇上藏进暗格的那块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