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

夜晚千仞雪她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走向了武魂殿最高处的观星台。这里终年寒风凛冽，却能将整座宫殿的灯火尽收眼底，包括教皇殿那扇窗里透出的、让她心头发紧的暖光。

指尖抚过冰冷的石栏，上面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的余温，却远不及心头那点凉。她想起伪装成雪清河的那些年，在天斗帝国的宫廷里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那时支撑她的，除了天使神的传承使命，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或许等她完成了计划，或许等她站到足够高的位置，比比东会对她另眼相看。

可现实却像观星台的风，一次次吹散她的妄念。

身后极轻的脚步声碾过石砖，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

千仞雪的身体比意识先做出反应。那是卧底生涯刻进骨子里的警觉，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她甚至没回头，手腕翻转间，藏在袖中的折扇骤然弹开，三道幽蓝的寒光循着风声疾射而出，角度刁钻，直取来人要害！

“嗯？”

一声极淡的低吟自身后响起。比比东的身影如鬼魅般侧移半尺，紫金色魂力在指尖炸开，精准地撞上两枚暗器。叮的脆响里，暗器碎裂成齑粉，可第三道寒光角度更诡，她避之不及，左肩被擦中，一道细小的血痕瞬间洇开，很快泛出青黑。

“教皇冕下？”千仞雪猛地回头，看清那张覆着轻纱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方才那瞬间的杀意还凝在眼底，可更多的是惊惶——她认得自己扇子里的机关，那淬了毒的细针，是她为防身份暴露备下的绝杀，无色无味，唯有她随身携带的解药能解。

比比东捂着肩膀，眸色沉沉地看着她，没有动怒，也没有质问，只是那目光像深潭，映着千仞雪慌乱的脸。“你的警觉，倒是比在天斗时更甚了。”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可被划伤的地方，青黑已顺着血脉漫开寸许。

千仞雪的心猛地一沉。她从未想过要对比比东下毒，方才那完全是本能。可此刻看着那抹刺目的青黑，她竟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比当年在天斗被人识破身份时更甚。她迅速从怀中摸出个小巧的玉瓶，几乎是扔了过去：“解药。现在就用。”

比比东接住玉瓶，拔开塞子倒出药丸吞下，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千仞雪。过了片刻，她看着千仞雪紧绷的侧脸，看着她银发下泛白的耳廓，忽然开口：“在天斗的那些年，你就是这样，连睡着都得睁只眼？”

千仞雪别开脸，声音硬邦邦的：“习惯了。”

比比东走近几步，目光越过她，望向远处模糊的天际线。“天斗的事你做得很好，比我预期的更好。”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别太急功近利。”

千仞雪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是比比东第一次对她的计划给出除了“知道了”之外的回应，哪怕语气依旧冷淡，却让她心头那片冰封的湖面泛起了一丝涟漪。

比比东却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胡列娜明天要去星斗大森林历练，你……”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若是得空，便去照看一二。”

千仞雪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原来绕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为了胡列娜。她以为的那点不同，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教皇冕下，”她刻意加重了称呼，语气冷硬如铁，“我的精力，只会放在武魂殿的大业上。胡列娜有您的教导，足以应对任何危险。”

比比东的眼神暗了暗，没再坚持，只是转身往回走。经过千仞雪身边时，千仞雪清晰地闻到她袖间残留的桂花糕甜香，和胡列娜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那香味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强装的镇定。

直到比比东的身影消失在阶梯尽头，千仞雪才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观星台的风很大，吹得她眼眶发疼，却吹不散心底翻涌的酸涩。

她不恨胡列娜，甚至有些羡慕她。羡慕她可以那样毫无顾忌地靠近比比东，羡慕她能轻易得到自己求而不得的温暖。可她更气自己，气自己明明肩负着更重的使命，却总在这些无用的情绪里挣扎。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照亮了观星台的角落。千仞雪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脸上的脆弱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坚定。

她望着天斗帝国的方向，那里有她未竟的事业，有天使神祇的荣光在等待。至于那份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渴望，就像观星台上的风，会一直吹着，却再也吹不动她前行的脚步。

只是偶尔，当夜深人静，她还是会想起那盘桂花糕的甜香，想起殿内相依的身影，想起比比东转身时，衣袂扫过石栏的轻响。那些细碎的瞬间，像星子一样缀在她记忆的夜空里，微弱，却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