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疮药2

千仞雪回到供奉殿时，夜已深了。她将那身水红色纱裙随手扔在屏风上，纱料上残留的脂粉气息与金丝龙区域的靡靡之香混杂在一起，让她莫名觉得烦躁。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妆容未卸的自己——烈焰红唇还带着几分舞台上的媚态，眼尾的亮片在烛光下闪烁，可那双眼睛里，早已没了方才的逢迎，只剩下冰冷的疲惫。

她拿起卸妆的棉布，用力擦拭着脸颊，像是要把那层伪装连同那些不自在的目光一起擦掉。指尖划过肩胛骨上的曼陀罗纹身，她忽然想起比比东在马车上紧绷的脸，想起那句带着怒意的“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没必要？”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声呢喃，“若不是我做到这个地步，任务能成吗？你又怎么会站在内院，拿到你想要的证据？”话虽如此，心中却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在蔓延——比比东的怒意，似乎并非全是因为“丢了武魂殿的脸”，那语气里的紧绷，更像是一种……在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千仞雪强行压了下去。她摇了摇头，将棉布扔在盆中，水花溅起，打湿了手背。“别自作多情了，”她告诫自己，“她只是怕你这个‘裁决长老’的身份受损，影响了武魂殿的威严，毕竟，你还得帮她做事。”

洗漱完毕，她换上素白的寝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马车上的争执，比比东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她知道自己不该在意，可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隐隐作痛。

而此刻的教皇殿内，比比东也没有睡意。她坐在案前，指尖摩挲着那份刚到手的神秘组织资料，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可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千仞雪在舞台上的模样，在马车上的冷嘲热讽，反复在她脑海中交织，让她心烦意乱。

“老师，您还没休息啊？”胡列娜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来，见比比东还坐在案前，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还在想今天的事？”

比比东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没什么。”她接过牛奶，却没有喝，只是放在一旁，“你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处理后续事务。”

胡列娜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老师，其实……裁决长老也是为了任务，她或许只是……不擅长表达。”

比比东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知道。”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无法接受千仞雪用那样的方式去完成任务。她总觉得，千仞雪应该被保护得更好，不该让她暴露在那些贪婪的目光下，不该让她对自己如此“狠”

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这些。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尽过母亲的责任，从未关心过千仞雪的生活，如今，又凭什么去指责她的行事方式？

胡列娜见比比东神色复杂，便不再多言，转身轻轻退出了教皇殿。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比比东看着那份资料，心中的烦躁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失落取代。她想起千仞雪小时候的模样，想起她第一次召唤武魂时的兴奋，想起她被其他孩子欺负时的倔强……那些画面，与如今舞台上媚态天成的“雨泽姑娘”重叠在一起，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天清晨，千道流在练功场见到了千仞雪。她依旧穿着一身劲装，正在刻苦修炼，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眼神却异常坚定。千道流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千仞雪动作一顿，收起武魂，看向千道流，语气平淡：“没有。”

“你啊，”千道流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有事就说出来，别总是憋在心里。比比东她……或许只是关心则乱。”

千仞雪闻言，心中一动，却还是嘴硬道：“她才不会关心我，她只是怕我给武魂殿丢脸。”

千道流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说道：“不管她怎么想，你要知道，爷爷永远支持你。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别总是对自己这么狠。

千仞雪看着千道流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练功场的阳光越来越明媚，千仞雪重新召唤出武魂，开始修炼。她知道，昨晚的争执已经过去，她与比比东之间的关系，或许依旧无法缓和，但她不会因此停下脚步。她会继续做她的裁决长老，继续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武魂殿，至于比比东的想法，她会尽量不去在意——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而教皇殿内，比比东看着窗外练功场的方向，心中暗暗做出一个决定。她或许无法改变千仞雪的行事方式，但她可以做得更好，她可以多关心千仞雪一些，多了解她一些。或许，这样一来，她们之间的关系，会慢慢有所缓和。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还来得及，也不知道，千仞雪是否还会给她这个机会。

比比东的决定没等多久就有了付诸行动的机会。三日后，千仞雪奉命处理边境魂兽暴动，虽顺利镇压，却在与万年魂兽缠斗时，左臂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消息传回武魂殿时，比比东正在与长老们商议后续防御部署，手指瞬间攥紧了案上的卷轴，连声音都冷了几分：“为何不第一时间传信？”

汇报的魂师被她的气场震慑，讷讷地解释：“裁决长老说只是小伤，不让……不让惊动您。”

比比东沉默着挥退魂师，指尖在案边轻轻敲击，片刻后起身走向内殿。她从储物魂导器中翻出一瓶特制的金疮药——那是她偶然得到的秘方，对魂兽利爪造成的伤口有奇效，一直被她妥善收着，“从未给过旁人”。拿着药瓶走到殿门口，她又忽然停住脚步，眉头微蹙：直接送过去，以千仞雪的性子，恐怕会直接扔回来吧？

犹豫间，胡列娜端着刚泡好的花茶走进来，见她手持药瓶站在门口，眼中满是纠结，便轻声提议：“老师，不如让我替您送过去？就说……是武魂殿给有功长老的赏赐。”

比比东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点头：“也好。记得告诉她，这药需每日敷三次，伤口未愈前不可再动用魂力。”

胡列娜接过药瓶，转身朝着供奉殿走去。她一路都在琢磨怎么说才能让千仞雪收下，可到了供奉殿门口，却看到千仞雪正赤着左臂，让侍女用普通伤药擦拭伤口。那道伤口狰狞地横在她的上臂，边缘还残留着魂兽的毒素，泛着淡淡的黑紫色，看得胡列娜心头一紧。

“裁决长老，”胡列娜走上前，将药瓶递过去，“这是老师让我送来的金疮药，说是对您的伤口有好处。”

千仞雪擦拭伤口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药瓶上，眼神复杂。她自然认得这药瓶的样式——不就是9岁那年没讨到的金疮药是比比东极为珍视的东西。“她让你来送的？”千仞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是，”胡列娜点头，“老师还说，让您每日敷三次，伤口没好之前别再动用魂力。”

千仞雪接过药瓶，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瓶身，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暖意，可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她倒是有心了，怎么不自己来送？怕我不收？”

胡列娜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千仞雪却没再追问，只是将药瓶递给侍女：“收起来吧，按她说的敷。”

侍女接过药瓶，连忙应下。胡列娜见她收下，心中松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转身离开。

胡列娜离开后，千仞雪看着自己的伤口，沉默了许久。她知道比比东的性子，骄傲又别扭，能让胡列娜送来药，已经是难得的让步了。可一想到马车上的争执，想到比比东对她“豁得出去”的指责，她心中又泛起一丝委屈——明明是为了武魂殿，明明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什么到了比比东那里，就成了“没必要”？

而此刻的教皇殿内，比比东正站在窗前，望着供奉殿的方向，神色紧绷。直到看到胡列娜空着手回来，她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她收下了？”比比东问道。

“收下了，”胡列娜点头，“裁决长老让侍女按您说的敷药，还……还问您为什么不自己去送。”

比比东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拿起案上的卷轴，语气平淡：“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务要处理。”

胡列娜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气，转身退出了教皇殿。

躲在暗处的千道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着比比东在教皇殿内坐立难安，看着千仞雪拿着药瓶时眼神的复杂，心中满是感慨。这对母女，一个骄傲别扭，一个嘴硬心软，明明都在意着对方，却总是用最伤人的方式相处，真是让他这个做爷爷的，既心疼又无奈。

接下来的几日，千仞雪按时敷药，伤口愈合得很快，不到一周便已结痂。期间，比比东又借着“询问任务后续”的名义，去过两次供奉殿，可每次都只是匆匆说几句话，便转身离开，从未提及药的事，也从未问过她的伤口。

千仞雪自然明白比比东的心思，却也没有点破。她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裁决长老的事务，只是在遇到比比东时，语气不再像以前那般冰冷，偶尔还会回应一两句她的问题。

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初春的冰雪，虽然依旧寒冷，却已开始悄悄融化。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份融化的冰雪，何时才能真正汇成温暖的溪流，让这对疏离已久的母女，真正靠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