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

冰冷的金属天花板映入程喻眼帘，他眉头紧蹙，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缓缓苏醒。手腕上生物监测贴片的异样感让他下意识想要坐起，却被连接在输液管上的针头拉回了现实。淡蓝色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地流入他的血管。

“别动。”季沉枭低沉的声音从房间一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E-237试剂的副作用会持续12个小时。”

程喻转过头，看到坐在全息投影前的Alpha。光影流转间，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格外深邃。四周墙壁没有一扇窗户，特殊的消音材质让整个空间静得让人不安，而他躺着的这张简陋医疗床则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里是高级安全屋无疑。

“我叔叔……他说了什么？”程喻开口，嗓音低哑沙哑，实验室最后混乱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季沉枭关闭全息投影，走至床边。令程喻意外的是，那身平日凌厉的军装被柔软的黑色高领毛衣所取代，却反而更衬托出对方鹰隼般锐利的眼神。

“他说我是‘怪物’。”季沉枭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真够讽刺的，这个词二十年前就该属于他。”

程喻皱眉，生物监测仪随之发出刺耳的“滴滴”声。季沉枭扫了一眼屏幕，轻车熟路地拿起一支针剂，语气平淡：“信息素水平又升高了。我们必须完成被中断的实验，否则你的腺体可能会永久损伤。”

就在针头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程喻抓住季沉枭的手腕：“等等！什么叫‘属于他’？你和我叔叔早就认识？”

季沉枭的金色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像一只警觉的猫科动物。下一秒，他反手扣住程喻的手指，将他的手掌摁在床头，动作迅捷而强势。

“1987年，程启明在军方生物实验室负责信息素武器化项目。”季沉枭的声音骤然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父母是受邀加入的民间科学家，但在发现实验真相后试图揭发他。”

程喻胸口一滞，呼吸变得急促。记忆深处，父亲总是穿着白大褂调试仪器的身影，以及母亲在晚餐桌上兴高采烈讨论植物信息素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不可能……”程喻喃喃道，“叔叔只是程氏药业的副总，他怎么会……”

“看看这个。”季沉枭从床头柜取出一台平板，调出一份加密文件。屏幕上泛黄的老照片显示着年轻版的程启明：他身着军装，站在一群戴防毒面具的研究员中间。背景里的仪器上赫然印着“237计划”，而日期标注为1999年。最引人注目的是，程启明手中拿着一本笔记本，那正是母亲烧焦笔记的完整版。

“237计划……到底是什么？”程喻艰难地问出口，声音几近颤抖。

季沉枭松开钳制，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的控制台，语调复杂难辨：“最初只是研究信息素在军事侦查中的应用……”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直到他们发现某些Alpha的信息素可以控制特定Omega的神经系统。”

随着他的动作，墙壁上的隐藏面板无声滑开，露出一台精密的信息素分析仪。季沉枭放入一支装有暗红色液体的试管，仪器立刻开始高速运转。

“你父母试图销毁数据，但程启明抢先一步把核心研究卖给了境外制药集团。”他的目光锁定屏幕上跳动的分子结构，声音冷酷得令人不寒而栗，“车祸不是意外，是灭口。”

程喻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三年来那些困扰他的噩梦终于有了形状——深夜电话里父亲急促的喘息声、母亲背景音中刺耳的仪器警报，还有最后那句被爆炸声淹没的话语。“小心程……”原来父亲的警告并不是针对车辆，而是另有其人。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程喻盯着季沉枭挺拔的背影，声音中夹杂着几分质问，“你明明可以继续利用信息差控制我。”

季沉枭的动作微微一滞，全息屏上的分子模型突然扭曲，变为两条相互缠绕的DNA链。他调出一组对比数据，目光沉沉：“因为你的信息素正在发生异变。”屏幕上的数据显示，程喻的信息素样本中出现了与季沉枭高度相似的分子标记，“自从实验室那次共振后，你的腺体开始自发生成α-Syn-9受体——这是本该仅存在于S级Alpha的特征。”

程喻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尝试理清其中的逻辑关系。

“这不可能……除非……”程喻迟疑着开口。

“除非我们之间存在基因层面的信息素适配。”季沉枭直截了当地接过话头，转身直视程喻的眼眸，“你父母最后的研究，就是创造完美匹配的Alpha与Omega配对。”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程喻的大脑仿佛被撕裂成两半，科学思维与本能反应激烈交锋。如果季沉枭所言属实，那么父母的研究远比想象中更加危险——信息素级别的基因适配意味着能够人为制造绝对服从的关系链。

“我需要证据。”程喻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不只是几张照片和你的说辞。”

季沉枭走近医疗床，忽然解开高领毛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硬币大小的圆形疤痕。周围的皮肤镶嵌着一圈细小的数字纹身：Ω-1024。程喻倒吸一口冷气——这正是标准实验体编号的格式，前两位希腊字母用于区分性别，后四位则是序列号。

“你是……实验体？”

“第一个成功存活的S级Alpha。”季沉枭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如同寒潭深水，“你父亲在我的腺体植入了人工合成的α-Syn-9生成器。”他指向后颈，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意，“不过程启明不知道的是，真正核心的数据藏在这里，需要特定Omega的信息素才能激活提取。”

程喻浑身发冷。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季沉枭如此执着于自己的原因——不仅是单纯的信息素吸引，更是因为他掌握了解锁那段数据的钥匙。

“所以这一切……”程喻的声音微微发颤，“只是为了我父亲藏在你体内的数据？”

季沉枭突然俯身，双手撑在程喻耳侧的床垫上。雪松般的气息扑面而来，却没有带来压迫感，反而像一道无形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如果只是这样，”他的声音低若耳语，“我完全可以强行提取，何必陪你玩这些弯弯绕绕？”

生物监测仪的蜂鸣声陡然加快。程喻被困在季沉枭和床垫之间，近得能看清对方金色瞳孔中自己的倒影。Alpha的呼吸轻拂过他的嘴唇，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显然是信息素抑制片的气息。

“那为什么……”程喻的话未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打断。

安全屋的防御系统亮起刺目的红灯，墙上的显示屏自动启动，显示出多个热源信号正在迅速逼近建筑外围。

“程启明的人。”季沉枭直起身，果断地锁死了安全屋的合金门，“比预计的快了两个小时。”

程喻挣扎着坐起来，毫不犹豫地拔掉手臂上的输液针头：“你的撤离方案是什么？”

季沉枭从暗格取出两把手枪，将其中一把递给程喻：“地下通道通往三公里外的备用安全屋。”他顿了顿，目光定格在程喻略显苍白的脸上，“但以你现在的状态，恐怕跑不了多远。”

显示屏上的红点已经包围了整座建筑。季沉枭快速操作控制台，调出建筑结构图：“还有一种选择——完成信息素交换实验，激活我腺体中的防御协议。”

程喻握枪的手微微发抖。他当然明白“完成实验”意味着什么——深度信息素交融已经接近标记行为的边缘。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季沉枭摇头，开始脱去上衣：“程启明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他知道一旦我们完成共振，就能提取出足以定他罪的数据。”

安全屋外传来沉闷的撞击声。程喻的目光扫过季沉枭裸露的上身，精壮的肌肉布满伤痕，最新的一道还裹着绷带，显然是昨天实验室玻璃爆炸留下的。

“怎么做？”程喻咬紧牙关问道。

季沉枭从医疗箱取出两支特制注射器，神情镇定：“直接腺体注射。你的信息素会触发我体内的安全协议，释放加密数据的同时形成临时性的信息素屏障，足以让我们安全撤离。”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距离更近。程喻不再犹豫，接过注射器：“转过去。”

季沉枭跪坐在床上，背对着他。这个顺从的姿态让程喻的心跳漏了一拍。Alpha的后颈线条优美而刚毅，腺体位置的抑制贴已被撕去，露出微微发红的皮肤。

程喻深吸一口气，将注射器尖端对准那块敏感区域。就在针头即将刺入的瞬间，整面墙突然剧烈震颤，天花板落下细碎的灰尘。

“快！”季沉枭低吼。

当针管推到底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季沉枭的腺体传来。程喻的Omega本能大声警告危险，但科学家的好奇心压倒了一切——这种信息素交互方式前所未见，完全违背了已知的生理学原理。

季沉枭浑身肌肉绷紧，压抑的低吟从喉间溢出。雪松般的大量信息素如火山喷发般涌出，却在接触到程喻皮肤的刹那变得温顺，像被驯服的野兽一样缠绕上他的手腕。

“现在轮到我了。”季沉枭转身，手中的注射器已经对准程喻的后颈。

程喻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出乎意料的是，Alpha的动作异常轻柔。针尖刺入腺体的疼痛很快被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取代，他的青苔信息素如获大赦般奔涌而出，与雪松气息在空气中交织成淡绿色的雾霭。

安全屋的大门被炸开一道缝隙。季沉枭一把将程喻拉进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可能的攻击。他们的腺体相贴，信息素交融处迸发出细小的蓝色火花。

“看着我的眼睛。”季沉枭命令道。

程喻抬头，坠入一片金色的海洋。Alpha的瞳孔扩张到极限，虹膜上浮现出微小的数字代码——这正是237计划的加密数据流！他下意识伸手触碰季沉枭的脸颊，指尖感受到异常的灼热。

“读取它。”季沉枭的声音变得模糊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只有你能……”

世界在程喻眼中分解成无数数据碎片。他看见了父母的实验室，看见程启明与陌生人秘密会面的场景，看见一份标着“Omega驯化计划”的文件……最后画面定格在一辆轿车的刹车管上，一只戴着程氏药业纪念表的手正在做手脚——那只手腕内侧有一块星形胎记，与程启明的一模一样。

“我看见了……”程喻喃喃道，“全都看见了……”

季沉枭突然剧烈颤抖，代码流戛然而止。安全屋的大门被炸开一个大洞，三个全副武装的入侵者冲了进来。

“低头！”季沉枭将程喻护在身下，同时扣动扳机。

枪声震耳欲聋，程喻看见第一个入侵者倒地，但另外两人的武器已经瞄准了他们。千钧一发之际，季沉枭的腺体突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一道无形的信息素屏障如穹顶般笼罩住两人。

入侵者的子弹在屏障表面激起涟漪般的波纹，随即被反弹回去。其中一人惨叫一声，肩膀中弹。

“走！”季沉枭拉起程喻，冲向墙角的应急通道。

程喻的视线残留着数据流的残影，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季沉枭半拖半抱地带着他穿过狭窄的隧道，身后的追兵被突然降下的安全闸门阻隔在外。

隧道尽头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季沉枭将程喻塞进副驾驶，自己跳上驾驶座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冲入夜色，很快将安全屋甩在身后。

程喻靠在车窗上，努力平复呼吸。他的腺体仍在发热，但不同于以往的发情热，这次伴随着一种奇特的清明感，仿佛有人在他混沌的大脑中打开了一扇窗。

“那些数据……”他转向季沉枭，声音带着压抑的震颤，“你一直都能看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