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林小暖走到医院门口时落下来的。豆大的水珠砸在遮阳棚上,溅起的水沫沾湿了她的睫毛。她站在台阶下,望着雨幕里摇晃的路灯,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那时她刚被系统绑定,而陆远的白大褂,正裹在她瑟瑟发抖的肩上。
「宿主当前位置:市立医院正门。建议立即返回编辑室避雨,否则体温将低于36℃。」系统的提示音混着雨声钻进耳机,「检测到黑化值42%,较昨日+1%。」
林小暖没动。她伸手接住一片雨,凉意顺着指缝爬进血管,却比不过口袋里系统卡的温度——那卡从离开诊室就一直在发烫,像块烧红的铁。雨丝落在校稿袋上,洇开了「神经外科手术案例集」的烫金标题,那是她特意为陆远校对的书,此刻却被雨水泡得皱巴巴。
「小暖?」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小暖猛地转身,看见苏晚晴举着伞站在台阶上,湖蓝护士服外罩着件明黄雨衣,发间的蝴蝶发夹在雨里闪着幽光。
「你没带伞?」苏晚晴走下来,伞面倾向林小暖这边,「陆医生还在手术室,我正要去急诊送病历,顺路送你去地铁站吧?」
林小暖后退半步,后脚跟磕在台阶棱上。她望着苏晚晴手腕上的银镯子——和陆远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是同个牌子,上周她在专柜见过,标签上的数字让她攥紧了校稿袋的提手。
「不用。」她的声音比雨声还冷,「我等雨停。」
苏晚晴的伞顿了顿,雨滴顺着伞骨砸在林小暖脚边,溅湿了她的皮鞋尖:「你最近...是不是和陆医生吵架了?」
林小暖的瞳孔骤缩。系统提示音在太阳穴炸响:「检测到敌意情绪,黑化值+2%。当前44%。」她望着苏晚晴眼底的关切,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
那天她抱着校对稿从出版社跑出来,没带伞的后果是被淋成落汤鸡。路过医院时,她看见陆远穿着白大褂从急诊冲出来,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老人。等她躲进大厅,才发现校稿袋的封口开了,湿漉漉的纸页散了一地。
「需要帮忙吗?」
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小暖抬头,撞进陆远带着水汽的眼底——他刚做完手术,额角还沾着汗,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没系,露出锁骨处淡粉的手术印记。
「我...我自己来。」她手忙脚乱地捡纸,指尖却被雨水泡得发颤,一张纸飘向电梯口。陆远弯腰替她捡起,指腹擦过她手背的瞬间,系统的提示音突然炸响:「绑定成功。宿主初始黑化值:5%。」
「给。」陆远把纸页递过来,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她手背,「你的校稿?我上周在编辑室见过你,帮老周头校对《神经外科护理规范》的姑娘。」
林小暖的脸腾地红了。她接过纸页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混着皂角香——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他专用的蓝月亮肥皂的味道。那天晚上,他把白大褂披在她肩上,送她到地铁站,说:「女孩子淋雨容易感冒。」
「林小姐?」苏晚晴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回忆的气泡。
林小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雨里,睫毛上的水正往领口滴。她扯了扯湿透的衬衫领口,看见苏晚晴腕上的镯子在雨里泛着冷光——和陆远送她的手表是同一系列,她当时翻遍购物车,最终选了最便宜的黑色皮质款。
「你和陆医生...很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块碎玻璃。
苏晚晴愣了愣,伞面微微倾斜,雨丝立刻扑在林小暖脸上:「我们是研究生同门。大二那年暴雨夜,我跟着陆老师(他当时还是住院医)做急救,他为了给老人腾担架,自己摔在碎玻璃上...」她掀起雨衣袖子,小臂上一道蜈蚣似的疤痕爬过,「这是陆老师给我缝的,他说医生的手要稳,所以让我在他自己伤口上练缝合。」
林小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想起陆远腕间的手表,那道划痕——他说是替她挡车时蹭的,可此刻听来,倒像另一段故事的注脚。系统提示音变得尖锐:「宿主心率112次/分,建议立即离开当前场景。」
「他从来没说过。」她的声音在发抖。
「他这人就这样。」苏晚晴笑了,雨珠顺着她的发梢落进衣领,「上次我奶奶住院,他下了手术直接去病房教我按摩手法,说老人骨头脆,手法重了要疼。你看,」她举起手机,相册里是陆远半蹲着,手把手教她按肩井穴的照片,「他连我奶奶爱吃桂花糕都记着,特意让门诊楼的张阿姨留了份。」
林小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裂开。她望着苏晚晴手机里的照片,陆远低头时耳尖的弧度,和三个月前在候诊区替老太太调整输液管时一模一样——那是她偷藏在备忘录里的、最珍贵的陆远。
「宿主黑化值突破45%。」系统的声音带上了电流杂音,「警告:记忆回溯功能即将启动。」
林小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看见雨幕里的医院招牌在晃动,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苏晚晴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其实陆老师挺不容易的,他父母早逝,是姑姑带大的...」
「够了!」她尖叫着打断,校稿袋里的纸页被她攥成一团,「你凭什么说这些?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
苏晚晴后退一步,伞骨撞在台阶扶手上:「我没有...」
「你有!」林小暖冲过去,指尖几乎戳到苏晚晴的鼻尖,「你有他的照片,有他教的手法,有他记的桂花糕...你有什么资格?」她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你知不知道,他第一次对我笑,我高兴得整宿没睡?你知不知道,他说我裙子好看,我把那条裙子洗了十七遍?」
系统的提示音变成了刺耳的蜂鸣。林小暖看见苏晚晴眼底的慌乱,突然想起陆远锁门时的轻响——那声音像把刀,剖开了她所有的伪装。她松开攥着校稿袋的手,湿哒哒的纸页散落在雨里,「神经外科手术案例集」的标题被雨水泡得模糊,像团化不开的墨。
「宿主黑化值:48%。」系统的声音终于崩溃成电流,「记忆回溯启动...」
林小暖的眼前突然闪过片段:
——十七岁的陆远在暴雨里背着老人跑向急诊,白大褂浸透了血。
——二十三岁的陆远在手术室里替学妹缝伤口,说:「别怕,我疼过,知道怎么轻。」
——三十岁的陆远把白大褂披在她肩上,说:「女孩子淋雨容易感冒。」
每段记忆都像根刺,扎得她心脏生疼。她蹲下去捡纸页,指尖触到一片被雨水泡软的纸,上面是陆远手写的批注:「此处关于术后按摩的描述需补充:手法宜轻,老人皮肤薄。」
雨还在下。林小暖望着远处的急诊灯,那抹暖黄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光斑。她摸出兜里的系统卡,金属边缘割破了掌心,鲜血混着雨水滴在「按摩」两个字上,像朵开得太艳的花。
「宿主黑化值:50%。」系统的最后一声提示,混着救护车的鸣笛,消失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