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记忆？

晨宇曦的意识像沉在水里的碎木头，慢慢往上飘，刚露头就被冷得刺骨的现实砸中——他动不了了，全身都不听使唤！

晨宇曦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失去的记忆似乎都在眼前重组，嵌入大脑。

走上去那栋白楼的路。电梯往下沉，数字跳着，失重感把人往未知里拽。更衣室的铁皮柜子泛着冷光，打开一看，里面挂着套新的白大褂，有新布料味儿，也有消毒水味儿。衣服胸口口袋上别着张黄便利贴，字很醒目：“去B-13室找师傅，马上。”

穿上这衣服，“自己”心里又兴奋又郑重。他挺直腰板，脚步很稳地往B-13室走。

推开B-13室的门，里面的灯有点暗。一张大办公桌后，一个男人转过来——三十多岁，长相普通，眼神却像冰一样利，跟探照灯似的。他微微抬了下下巴。

“来了。”话短得很，没半点欢迎的意思，像石子砸在冰上。

“是，师傅。”身体的主人回答，声音里压着见最高研究员的激动。

师傅的目光上下扫着，然后他微微愣了一会。像是在感慨什么“最高研究员一般不带新人，”他的声音平得很，没打算解释，也没打算夸人，“你是例外。”这话不光不暖，反倒像给新人套了个冷枷锁。“自己”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下。

师傅靠回椅子上，手指在桌上交叉。“看了你的简历，生物建模、算法架构，”他说出这几个词，像在说机器参数，“还行。所以你的位置……很重要。”他故意顿了顿，让“重要”两个字压得人慌。

年轻研究员下意识坐得更直，脸上立刻换成全神贯注的样子。

“第一，”师傅的目光像锥子，“跟我做生物项目。别想碰核心，”他像知道新人会失望，“你级别不够。记住第一条规矩：”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带着命令的口气，“你知道我们做什么——克隆人。保密协议签了，外界不知道，也得一直不知道！把你那没用的同情心收起来。他们是‘制品’，是‘资源’，是用了就扔的东西！明白这俩字的代价——那些分不清‘制品’和‘人’、心慈手软最后滚蛋的人，就是例子。”他往前凑了凑，眼神像冰刀子，“看清楚点，别被‘像人’骗了。把同情扔了，这是你最先要改的毛病。懂了吗？”

晨宇曦的意识像被这冷话冻住了。他甚至能“听”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咽了口唾沫。

“是，师傅。只是……”年轻研究员的声音很小心，带着试探，“这技术这么厉害，为啥要完全保密？”这话让晨宇曦一下子提了神。

师傅的嘴角扯了下，没半点笑意。“‘制品’跟真人没区别，”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件工具，“公布出去？现有的秩序全乱了。没人扛得住那后果。”他挥挥手，像赶苍蝇，“历史上这种事太多了。所以必须……闭嘴。还有就是，我们有特殊仪器，修改和添加克隆人的记忆与人格。不要被骗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明白？”

“那这些克隆……‘制品’，”年轻研究员想了想措辞，“主要用来做生物实验？”晨宇曦屏住呼吸，这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不一定，”师傅的语速没改，目光却像穿过年轻研究员，看向更冷、更远的地方，“所有需要‘活材料’的地方……都能用。记住，”他的声音又严厉了两分，“这些‘制品’脑子里被装了预设的记忆碎片。它们说的任何话，都是编好的台词。别信！一个字都别信！因为它们‘像人’，也因为培养起来……麻烦，”他含糊过去了，“产量少。所以——”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很重，“省着用！最后，你现在的工作是，配合研究超级计算机第五代（简称sc5）明白了吗？”

空气僵住了。年轻研究员沉默了会儿，最后挤出两个字：“明白。”

“嗯。”师傅好像对这答案还算满意，靠回椅子上，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教训。“你的工位在2A走廊尽头，4C工作室。另外，那些克隆人脖子上戴的项圈具有麻醉和爆炸功能，必要时可以清除，好了，走吧。”

没寒暄，没鼓励。指令清楚，指明了方向。

年轻研究员（还有里头的晨宇曦）站起来，微微弯了弯腰，转身拉开B-13室的厚门。身影消失在走廊里，关门声很重，把屋里的冷气隔在了里面。

紧跟着又是一段记忆。

最先漫过来的是研究所的冷——不是空气的凉，是渗进骨头缝里的、带着消毒水和金属锈味的冷。视线往下沉，窄小的狗笼占满了视野，铁丝网锈得发黑，焊接口的毛刺戳着人。笼里缩着个女孩，头发粘在脸上，分不清是血还是污垢，新旧交叠的伤痕在裸露的手腕上层层叠叠，像爬满了丑陋的虫子。她的左眼半睁着，浑浊得像蒙了层灰，只剩惊惧和麻木在里面打转，连陌生人靠近都没力气抬眼。

最扎眼的是她的手。右手缺了小指和无名指，断口处结着黑痂，剩下的三根手指死死抓着生锈的栏杆，指节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身上套着件过大的破布，边角磨得起了毛，耷拉在笼底，让她看起来像堆被丢弃的垃圾，连点生气都没有。

实验体。晨宇曦的脑子里蹦出这三个字，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看着不远处，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推着囚车过来，铁轮在光滑的地砖上滚过，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们打开笼门，粗暴地拽着女孩的胳膊往外拖，她的指甲在地上划出细长的痕，却连一声哭喊都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溢出微弱的呜咽，像濒死的小猫。

囚车缓缓驶远，车后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晨宇曦的脚步像钉在原地，心里翻涌的怜悯和愤懑压得他喘不过气。这研究所的墙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地板擦得一尘不染，可内里根本是个吞人的黑洞，正把一条条鲜活的人命碾碎、消化，连点残渣都不剩。

“去6号实验室。”师傅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没回头，白大褂的衣角在冷风中微微晃动，却像看透了他胸腔里的挣扎，“谈谈。”

他只能跟上。6号实验室比外面更冷，金属操作台泛着冷光，台面上摆着几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试管，标签上的字被挡住，只露出“实验体”三个字。师傅坐在椅子上，手指交叉放在桌上，目光扫过来时，带着审视的锐利，像在检查一件不合格的仪器。

“情感是致命累赘。”师傅先开口，声音没起伏，“这里要的是绝对冷静。新人不肯配合，就去心理实验室‘进修’，电疗、药物，直到服从为止；敢反抗，直接拉去做实验体，拆成零件研究。保密协议的分量，现在懂了？”

“可他们……”晨宇曦攥紧拳，指节发白，几乎是控诉，“太像真人了，会疼，会怕，会绝望，根本不是仿生人。哪有能批量造完美仿生人的技术？这些都是真人！是被你们抓来的普通人！”

师傅的脸没半点波澜，眼神却冷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聪明用错了地方。这秘密漏出去半分，你、我，还有整个研究所的人，都会被灭口。在这里活下来的，都懂装聋作哑。看在你是我带的徒弟，只警告一次。”

心口的火瞬间被冰水浇灭。晨宇曦垂下眼，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是，师傅。”

“生存法则是冰封心脏。”师傅起身，走到操作台边，拿起一支试管轻轻摇晃，淡蓝色液体在管里打着转，语气缓和了些，却更残酷，“情感和反抗只会招来毁灭。想活，就把心冻起来，别管不该管的事。”

师傅走后，晨宇曦坐在冷硬的椅子上，拳头攥得更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一个誓言在心底扎根，带着决绝的重量：一定要把他们都救出去，砸了这吃人的牢笼。

他打开电脑有一个人给他发了消息——是一份文件。

文件标题《双生系统操作原理概要：AMM（记忆修改器） & APP（人格修改器）》赫然入目。文件第一段这么写着:这是撬动灵魂的工具，也是潘多拉魔盒。AMM能删表层记忆，但只要目标有‘锚点记忆’——比如反复强调的亲人面孔、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删除就只是暂时的，锚点在，记忆早晚能找回来。

晨宇曦阅读着里面的内容:修改得基于‘现存认知’，你不记得的事，AMM也查不到。而且内容必须逻辑自洽，比如你不能让一个从没来过研究所的人‘记得’自己是研究员——任何漏洞都是锚点的钥匙，会让被改的记忆，重新被找回来。

APP更危险！只要对象有人格就能用，不能删主人格，但能加新的——新人格跟白纸一样，得用AMM给它填记忆；也能扭曲现有的，把‘冷静’扭成‘冷酷’，把‘谨慎’变成‘偏执’。一个人装不下太多人格，结局只有一个——碎裂。但什么时候碎，就得看后续实验了。

晨宇曦发了个问号给对面。

对面只是简短回道:“当你的研究和这两个机器结合起来，便可以产生新的世界……”

然后又发了一段文件——关于GOD—001的，很简短。

GOD—001。只要，吞噬血肉就能够无限进化，还能寄生，改变宿主身体。拥有极强的恢复能力与适应能力。被寄生宿主将会被夺取意识，但会继承001所有能力。常态成蠕动血肉状，可拟态与硬化。 可进行超速再生……

晨宇曦问:“你是谁？发这个给我干嘛？”

之后无论晨宇曦怎么问，对方都不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刺破了黑。晨宇曦猛地睁开眼——是他自己的眼睛（或者说，是这具叫晨宇曦的躯壳的眼睛）。身下是冷床板，眼前是他那间囚房的天花板，又暗又让人绝望。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梦”吓人，更像一台精密机器重新启动时的轻微震动。

晨宇曦坐起来，动作稳得很，没一点多余。厨房里还剩几片干面包，他撕开包装，机械地往嘴里送，慢慢嚼着，眼神没半点波澜。

推开那扇锁着他的门，外面还是那片熟悉的、让人窒息的环形草地，中间围着教堂。天上的云依旧阴沉沉的，只是之前厚得像块板的云，好像被人扒开了点缝，漏下几缕更冷的白光。

他脚步平稳地往教堂走，像按程序设定好的，又轻又准。脑子里，那个叫“师傅”的冷脸和那句“它们是‘制品’，是‘资源’，是用了就扔的东西！”还在响，跟他现在“参与者”的身份对着，透着股说不出的讽刺。

教堂里已经来了几个人，空气里飘着不安的小声说话声。晨宇曦走进去，脸上适时地露出点累。他一边应付着别人的试探和焦虑，一边仔细听着对话里的关键——果然，除了他，还有人经历过那种完整的、能让人糊涂的“梦”，他那个逼真的闪回，倒像精神出了问题的预兆。

人慢慢多起来，个个都带着慌和警惕。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晨宇曦已经开始悄然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