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风破空,毫不留情地砸落。
第一击沉闷如擂鼓,正中肋下,力道穿透皮肉直抵骨缝;第二拳擦过颧骨,皮肤绽开,血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铁锈般滞涩。晨宇曦闷哼一声,借势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墙壁,震落一片尘灰。他低头喘息,喉结滚动,将混着血丝的唾液咽下。张清泽出手极准——避开了致命处,却每一击都落在最能激起痛楚与屈辱的位置,像审讯室里老练的逼供者,知道何时该留一口气,何时该让骨头呻吟。
“滚出去!”张清泽低吼,声音压得极沉,如雷藏于云后。他双目赤红,仿佛真要噬人血肉,可那眼底深处,却绷着一根细若游丝的弦——他在演,也在赌。赌那双隐藏在人群中的眼睛正冷冷注视,赌这场撕裂必须足够真实,才能骗过真正的猎手。
晨宇曦抬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指尖微颤,不知是痛楚还是压抑的怒火。他冷冷看了张清泽一眼,那目光如冰锥刺骨,随即转身,脚步虚浮地推门而出。
门合拢的刹那,张清泽紧绷的肩背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寸。尸体的轮廓早已刻入脑海,细节也已暗中归档。此刻更重要的,是把这场戏演到骨子里。他强忍住重返现场细查通风口的冲动,黑着脸,大步跟出。
当晨宇曦带着嘴角的淤青与踉跄的步态重新踏入大厅,所有目光如针般刺来。人群骚动中,一道身影比5号更快半步往前倾——是9号晨予曦。他指尖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巾,指节泛白,显然是早就在角落盯着门口,连呼吸都比旁人急半拍。可脚步刚迈出去,又硬生生顿住,只敢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用带着慌的眼神扫过晨宇曦嘴角的血痕,喉结滚了滚,没敢出声——他怕自己太过急切,反倒把兄弟俩都推到怀疑的风口。
“天!6号?你……你怎么了?”5号惊叫着冲上前,声音里满是惊疑与关切。
晨予曦趁机挤过去,把纸巾往晨宇曦手里塞,掌心的汗蹭到了弟弟的手腕,声音压得比耳语还低:“怎么跟他闹这么僵?你嘴角的伤……要不要先摁住?”
晨宇曦接过纸巾,指尖触到哥哥冰凉的指腹,只淡淡瞥他一眼——那眼神里藏着“别多事”的警告,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他没说话,只是抬手胡乱摁住嘴角的伤口,随即抬眼,目光如淬毒的箭矢,直射紧随而出的张清泽:“他打的!这疯子!非说是我破坏现场……我说不是就不是,他上来就动手!神经病啊!”
“还敢嘴硬?”张清泽怒目圆睁,一把甩开挡在身前的5号,指节捏得咔咔作响,脸上横肉跳动,活脱脱一个被激怒的街头恶汉,“老子要不是顾忌杀人偿命,刚才就让你躺下别起来!给我等着!等我抓到你把柄,扒了你的皮!”
晨宇曦冷笑,翻了个白眼,鼻腔里拖出一声极尽轻蔑的:“切——”
那一声尾音未落,张清泽已如猛兽扑食,拳头高高扬起,怒吼着冲上前去,势要将他砸进地底。
“别!哥!别动手啊!”5号魂飞魄散,死死抱住他手臂,声音发颤,“冷静!现在动手正中凶手下怀!求您了……大局为重!”
1号沉重地望着他们互相撕扯。然后,他抿着唇低下了头,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无奈地摇头,不再去看。
晨予曦也赶紧上前半步,假装拉偏架,实则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晨宇曦的腰,示意他往后退,嘴上还跟着劝:“4号先生,真别冲动!6号他年轻气盛,说话冲了点,但动手解决不了问题啊!”
那哀求与劝和成了台阶。张清泽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拉扯,终于缓缓放下了拳头。可他的眼睛,依旧如鹰隼锁猎物,死死钉在晨宇曦身上——恨意、杀意、审视,毫不掩饰。那眼神在说:我盯死你了。
晨宇曦亦回望,嘴角微肿,却扬起一个带着戾气的冷笑。四目相对,空气中似有火星迸溅,灼烧着每一寸空间。两人将“仇敌”二字演得入骨三分,肌肉紧绷,眼神凌厉,每一个细微的颤动都经得起最苛刻的审视——因为他们都知道,暗处有一双眼睛,正贪婪地捕捉着破绽。
这是一场在刀锋上跳的舞,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成,则隐入人群,诱敌深入;败,则粉身碎骨,无人收尸。
而就在这窒息的沉默中,所有项圈同时响起冰冷的电子音,如死神低语:
【接下来播报各位玩家昨晚最终入睡时间,仅供分析参考。如入睡后曾醒来,以最后一次重新入睡时间为准。】
【1号:21:23】
【2号:20:47】
【3号:22:12】
【4号(张清泽):21:54】
【5号:22:36】
【6号(晨宇曦):19:58】
【7号(死者):23:03】
【8号:23:21】
【9号:21:57】
【10号:20:58】
【11号:23:45】
【12号:22:45】
【补充:根据法医学初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区间约为 22:00~23:00。播报结束。】
音落,万籁俱寂。唯有粗重的呼吸,在死寂中如潮水般起伏。
晨宇曦屏息,脑海如镜面映照,瞬间将十二组时间刻入记忆,飞速推演。‘死亡时间22:00至23:00……’他剔除早于22:00入睡且无记录醒来者,嫌疑人圈骤然收窄:1号(21:23)、3号(22:12)、4号(21:54)、8号(23:21)、11号(23:45)、12号(22:45)——六人,拥有作案时间。
这时,晨予曦怯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目光却悄悄往晨宇曦这边飘:“那……凶手范围不就这六个?”话刚出口,他就见晨宇曦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像是在肯定他的话,又像是在示意他“别再多说,看别人反应”。晨予曦心下一松,赶紧低下头,装作害怕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掩盖刚才那瞬间的默契。
一句话如火星落油锅。
“对!就他们几个有时间!”
“谁没睡谁有鬼!”
“让他们站出来说清楚!”
猜忌如瘟疫蔓延,目光化作利刃,在六人脸上来回切割。
晨宇曦冷眼旁观,待混乱升至顶点,才抬声压过嘈杂:“光猜无益。不如让他们上前,逐一说明那段时间行踪,有无旁证。听完再判。”
“不行!”张清泽立刻怒喝,扮演反角,“太武断!有人胆小嘴笨怎么说?你安的什么心!”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晨予曦被身边人推得一个趔趄,刚好撞在晨宇曦胳膊上。他趁机压低声音,带着急:“这样会不会逼得太紧?万一真凶混在里面,故意乱咬嫁祸怎么办?”
晨宇曦侧过头,嘴唇几乎没动,声音冷得像风:“不逼紧点,他们只会互相推诿。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耗。”
晨予曦愣了愣,看着弟弟眼底的冷光,没再反驳,只是悄悄往周围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他们的对话,才慢慢退开半步,却还是有意无意地挡在晨宇曦和人群之间——像个笨拙的屏障,怕有人借着混乱对弟弟动手。
晨宇曦的话如刀,剖开众人伪装的体面。短暂沉默后,低语开始附和。生存面前,简单粗暴成了最易接受的答案。
3号不满地紧盯晨宇曦,眼神像是要杀了他一样。但他也没办法。他现在确实有嫌疑。
5号紧张地扫视每一个人,他害怕会有嫌疑人突然发难,而那样就会波及到他。
“让他们说!”
“对!快点!”
“站出来!”
人群推搡,胆怯者开始将身边人推向风口。在无形压力下,六人——1、3、4、8、11、12——面色各异,被推至大厅中央,孤立如囚。
晨宇曦悄然退入人群深处,晨予曦也跟着往后挪了挪,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见有人因为慌乱,伸手想推搡晨宇曦,晨予曦立刻上前一步,假装被绊倒,正好挡在两人中间,还不忘小声对那人说:“别、别动手……万一弄错了,指认错了可是要炸项圈的!”
晨予曦凑过来,手掩住嘴在晨宇曦耳边悄悄地说:“”哥,你没觉得这地方地方很诡异吗?”
晨宇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晨予曦接着说:“就是很诡异……这里的景色不对劲。”
晨宇曦点头认同没多说。他看向站出去的六人。
六人并立,如待宰之羊。
所有目光如炬,灼烧着他们的皮肤。
空气沉重如铅,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场由真凶默许的审判,已然开场。
好人的阵营,在恐惧与猜忌的侵蚀下,正一步步被推上悬崖。
下一步,是坠落,还是觉醒?
无人知晓。
唯有沉默,如夜幕般缓缓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