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宇曦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那熟悉的屋内。而是飘雪的冬夜。
晨宇曦也明白过来，他被回溯带到了意识之海中。他环顾四周，欣赏着意识之海中的如诗如画的美景。（意识之海的显现并不单调，是多种多样的）
天地在静默中换了银妆，大地铺展成一片连绵无际的凝脂，纯净得不染纤尘。一条蜿蜒小径，如墨线轻轻勾入这皎白的绸缎，深深浅浅的足印，恍若某种神秘而温柔的笔触，书写着通向梦境深处的邀请。雪粉细腻，无声地覆盖着万物，留下柔和起伏的轮廓，每一寸起伏都呼吸着冬夜的清冽。
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头顶那片流淌的天幕。这绝非寻常的夜空。仿佛九天之上的琼浆玉液决了堤，浩瀚的金色流光在墨蓝的底幕上奔腾、倾泻、翻滚，如同熔化了的液态星河，饱含着炽热的暖意。无数细小璀璨的星辰，如被神祇之手揉碎的熔金，在其中烁动、闪耀、倾洒。这无尽的光之潮汐从天穹深处涌来，带着不可思议的暖意，慷慨地泼溅在无垠的雪野之上。
于是，清冷的积雪被点燃了。原本冷峻的白，瞬间浸透了融金的暖意，反射出大片大片温柔流淌的金黄。雪地不再是冰冷的平面，而成为了一面巨大的、朦胧的水晶镜，吸纳着漫天流金的恩泽，将整个天地氤氲成一个温暖透亮的光之梦境。冷白的雪光与暖金的星辉在空气中弥漫、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静谧，寒冷被稀释，留下的只有纯粹的光华流淌下的震撼。
小径执拗的向前，脚印消失在被暖金与素白渲染得如梦似幻的远方。视线不由自主地被这温柔的引线牵动，投向那片光与雪交融的尽头。那里，天地似乎融为一体，时间悄然凝固，仿佛只要沿着这小径走下去，就能踏入一个永不醒来的、由最纯净的白与最奢靡的金共同编织的冬夜童话。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星光细微的颤动与雪落的微凉混合的气息，万籁俱寂，唯有光在流淌——那是天堂的河流，在人间雪境中，无声地奏响着最华美的乐章。
回溯将他拖进意识之海。地面上未消的脚印与痕迹，印证了其他人到过这里的事实。只是无论晨宇曦向哪看去，始终空无一物，连棵树也没有……
他只好孤独地前行。
脚印消失在被暖金与素白渲染得如梦似幻的远方。在这片由纯粹的光与雪编织的寂静里，一个身影悄然嵌入了画卷的深处。他孤独地，缓慢地沿着小径行走，步伐轻而谨慎，仿佛不忍踏碎这凝固的乐章。雪粉在他脚下发出极轻微的“嘎吱”声，旋即又被无边的寂静温柔地吸纳。
他微微仰头，让漫天流淌的熔金星河落入眼底。那极致的光华将他浸染，身影在雪地上拖出深蓝又带着金边的、长长的轮廓，像一枚沉思的印章拓印在无瑕的玉版之上。他的气息化作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短暂停留，旋即消散，融入这片浩渺无垠。
这份遗世独立的静谧，仿佛能永恒持续下去。
然而，平衡骤然被撕开一道锐利的裂口。先是极远处一点微弱的亮光刺破了暖金色的光幕，像一颗急坠的寒星。紧接着，引擎低沉而蛮横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粗鲁地碾碎了空气里流淌的星光颤动。声音迅速膨胀，碾压着雪地的沉默，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沉睡的巨兽被陡然惊醒，发出不耐烦的嘶吼。
光点变成了两道穿透雪雾的、雪白刺目的光柱，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劈开了前方浓稠的金色暖意和清冷的雪影。光柱所及之处，飞舞的雪粉被瞬间点亮、激荡，旋转成惊慌失措的碎银。那身影被突至的光芒笼罩，仿佛舞台上被聚光灯锁定的演员，一时无所遁形。他猛地停步，平静地回头——
那钢铁巨兽裹挟着风雪和喧嚣，已疾驰至近旁。巨大的阴影和刺眼的光亮交织着扑来，几乎将他吞没。轮胎碾过积雪，卷起浑浊的冰晶泥浪。
令人意外的是，这奔突的狂躁并未呼啸而过。
伴随着一声略显刺耳的刹车摩擦声，引擎的咆哮低哑了下去，变成了令人不安的低吼，最终归于一种带有余震的嗡鸣，在雪夜里格外清晰。那钢铁巨物在离他仅仅几步之遥的地方，稳稳地停了下来。白汽腾腾地从引擎盖边缘逸散开来，混合着尾气灼热的异味。刺目的灯光并未熄灭，固执地打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急剧压缩，紧贴在身后的雪地上，也清晰地照亮了他脸上瞬间凝固的惊异与探寻。
车门紧闭，深色的车窗玻璃如同厚重的幕布，阻隔着窥探。里面是另一个世界。光线下，车窗后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隐约的轮廓和闪烁的反光。车身披着一层薄雪，灯光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与周围流淌着熔金的、柔软的、梦幻的雪野格格不入。它是这个温暖雪夜里一个冰冷、突兀、充满疑问的“存在”，一个闯入静谧童话的现实。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退潮了。风也屏住了呼吸。只有车辆引擎怠速时规律的低颤和雪花落回雪面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簌簌声。极光依旧在头顶无声奔流，用亘古不变的姿态泼洒着金色，默默地俯视着这骤然降临的、咫尺之遥的僵持。暖金的雪野，冰冷的钢铁，沉默的行人，紧闭的车门——此刻，唯有点点雪粉，继续不谙世事地、温柔地落在车顶，落在路人的肩头，落在静止的车轮旁那刚被碾碎的、新雪覆盖的痕迹上，试图用最微小的力量，轻柔地弥合这寂静被骤然撕裂的伤口。那漫天倾泻的星河流光，正温柔又悲悯地注视着这一切。
就在这近乎凝滞的微秒之间，一声轻微的 “咔哒” 脆响突兀地撕裂了怠速引擎的低沉嗡鸣。那声音如同寂静冻湖上迸裂的第一道冰纹——坚实，清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是车门内锁解除的机械咬合声。紧接着，驾驶座旁那扇深色的车窗，无声地降下了一线缝隙。没有完全打开，仅仅是几寸宽的开口。但就是这细窄的幽暗缝隙，瞬间成为了寒夜中一个充满未知的甬道。
一股温热浑浊、混杂着皮革、烟草与暖风气息的气流，从那道缝隙里猛扑出来，与清冽纯净的雪夜空气剧烈碰撞。冰冷刺目的车灯光，此刻也透过这条缝，斜斜地切割着飞舞的雪金，照亮了缝隙后隐约透露出的一小片空间——也许是驾驶座深色皮革靠背被压陷的褶皱一角。但更多的，是沉沉的、带着呼吸湿暖的黑。
他沉默着。目光似乎穿透了那道缝隙后的深邃，试图捕捉驾驶者的意图。雪落在他的肩头，悄然融化。时间似乎又被星河拉扯得极为粘稠。几秒钟，漫长得如同极光的一次完整呼吸。终于，他微微动了一下冻得有些麻木的脚，靴子在压实的雪上碾出细微的声响。他的身体像是被那缝隙中涌出的暖意和无形引力牵引着，向前迈了一小步，再一小步。在车灯笼罩的光晕边缘，他伸出手。
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门把时，有一个极其短暂、近乎错觉的停顿。他的视线掠过车窗玻璃那道缝隙下的幽深，投向车身后方。蜿蜒的小径，深深浅浅的脚印——他自己的来路——已被新落的白雪覆盖了大半痕迹，只留下模糊不清的印痕，静静地延伸回那片被熔金和白雪点亮的、永恒且孤独的圣境里。头顶，磅礴的星光无声泼洒，映着他微微低垂的侧脸，也映着这钢铁造物的外壳上冰冷的光泽。
然后，动作干脆利落。他握住冰冷的门把，向外一拉。沉重的车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像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秘匣门扉，豁然大开。更浓郁、更陌生的温暖气息，伴随着仪表盘幽幽的蓝绿色微光和某种低沉音乐的背景嗡鸣，如同有生命的潮水般，轰然倾泻而出，瞬间吞噬了他，也将车外这片金色雪夜的纯净、凛冽和寂静彻底隔绝在外。
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片星河。身体略微弯曲，迅速地、利落地钻入了那片人造的、昏暗又混沌的温暖之中。
沉重的车门合上，瞬间隔绝了雪夜的凛冽与星河垂落的辉煌。车内，一股凝滞的、带着皮革气息的暖气立刻将人包裹，如同潜入一泓浓稠的温水。引擎低吼一声，重新苏醒。车辆开始沿着覆盖厚厚白毯的小径滑行前进，轮胎碾过松软的积雪，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碾压声。
车窗外，那片被奇异熔金色彩浸染的世界开始匀速向后流淌。沾满细雪的墨色树木，如同沉默的剪影，一帧帧掠过瞬间起雾的冰冷玻璃。雪花无声地扑向车窗，在接触的刹那，被车内暖意融化，留下细小蜿蜒的水痕，但旋即又被外面更急的新雪覆盖，周而复始。小径本身在车灯的照耀下格外清晰，积雪覆盖了边缘与大部分路面，但车轮坚定不移地压出两道深色的车辙，固执地指向黑暗的远方。
车厢内部充满了暖风的低鸣和引擎沉闷的背景音，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天籁。只有前方被灯光劈开的雪幕、不断后退的雪树、脚下小径延伸的轨迹，证明着空间在移动。
而车顶之上，那泼洒着无穷金光的浩瀚天幕依旧在奔涌、垂落，它的温暖宏大与车内这狭小、闷热的人工空间，形成了无声的对照。雪，永不停歇地飘洒，轻柔地覆盖着车顶、道路，也覆盖着方才停驻处那短暂的喧嚣与挣扎。小径不断延伸，载着这一方盈满暖气的移动牢笼，驶入被金光与白雪共同书写的、深不可测的冬夜腹地。
晨宇曦看向正在开车的晨予曦，冷漠地打量着他：“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想聊些什么？”
晨予曦继续开着车，头也不回：“你到底为什么选择帮助人类？”
还没等晨宇曦回答，晨予曦就开始自问自答：“因为，你是人类，你要守护人类让他们继续辉煌下去？因为，你还相信人性本善？还是说，因为，你不敢违抗那些“神明”的意志？”
“……”晨宇曦别过头看着窗外，沉默地回应。
晨予曦倒也不恼，只是默默开车，等着他的答案。雪似乎落得更大了些。因为车窗上的落雪也更多了。
“人类毁灭与否，不在乎外界，而应于自身。也就是人类自己的选择……”晨宇曦淡淡地说。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晨予曦反问。
晨宇曦毫不犹豫地点头。
晨予曦此刻却嗤笑着，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那你阻止我的时候有尊重我的选择吗？人类毁灭其他物种时，有给它们选择的机会吗？”
窗外的大雪仍在飘落，车内的四处逸散的暖气，却并不暖身。窗外的寒意像是要浸进来一样。那片含着金色流光的熔金天空混着璀璨，大方的散出阵阵金光。透过车窗闯进来的金光，铺了二人满身。倒不刺眼，反常的柔和。
人类或许就是这样，大部分的电影啊，小说啊。都在宣扬着人类的赞歌。人类不应该被外星人轻易毁灭，人类永远在抗争自然灾害。人类永远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闪耀……
这是种族之基，无法改变的。人类总是在为自己着想。
晨宇曦不一样，他是神明代理人。是区别于正常人类的范畴。况且神明们，想看的是他和晨予曦的厮杀。这本身就对晨宇曦不利啊……
所以，晨予曦不明白，他选择的意义。
是有多么崇高吗？不见得，去大街上随便拉个正常人来，也说不出拯救世界是他的毕生所求这种话。那又是多么渺小，渺小到难以启齿，以至于让晨宇曦说谎呢？
晨予曦加快了车速，引擎的咆哮催促着晨宇曦的思考。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鎏金雪路上的车在飞驰时，溅起细碎的积雪。前方蜿蜒的小路，似乎通往终路的光明。
晨宇曦静静眺望远方的光亮：“选择这条路的意义，本身就没有意义吧。神明有很多种办法让你屈服。不可反抗的神之力，暗中锁定了我的选择。我的选择自然没了意义……”
“你可以选择加入我们啊！”晨予曦转过头来，他的眼神充斥着疯狂，声音不自觉的提高，隐约透着些自豪。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真的让人觉得自己在和一个疯子说话：“你在我们这能得到一切你想要的！权利、美色、甚至是整个世界！”
“即便短暂如白驹过隙？它看上去诱人，只是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选择堕落，我们最后还是会被当成游戏的一环，到那时就不是我对你了，而是更强大的对手。”晨宇曦冷静地分析利弊反驳。他靠坐在后排，离远些靠近的晨予曦。
“短暂啊……当然短暂……可是，你连短暂都未曾品味。又为什么要拒绝呢？这短暂就像迷药入口的迷离啊。”晨予曦转过身去，继续开着车：“而且，我们受过的苦难。你忘记了吗？你现在还要给“它们”当狗？”
晨宇曦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平静，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但是，晨予曦清楚他那暗流涌动的内心。就像一座覆雪的活火山，看上去平静。但内地里是滚烫，翻涌的岩浆。
“晨予曦……我的选择我从不后悔，你要明白，你现在并没有逃出循环。而我注定要做那个打破循环的人。不会沉沦于此，这是我的目的。比起你吞噬世界的野心。我的目光比你更广，目标也比你远大。”晨宇曦冷冷地说。
“呵呵……你以为我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了这么简单的招安吗？晨宇曦……我和你身处这意识之海，001可没有……梦该醒了。你已经无路可退。”晨予曦疯狂地宣布。
远处的光亮离他们越来越近。直至被吞没。
雪落在车顶的一秒里，藏着人类二十万年文明的全部尊严。他们曾以为自己在选择道路。实则只是挡风玻璃上，一道将被雨刮器抹去的水痕……
战争从未停止……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