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策划部办公室浸在墨色里，唯有秦悦工位的台灯洇开一圈暖黄。第7版用户调研方案摊开在玻璃桌面上，宋体印刷的"样本偏差"被红笔圈成猩红的靶心，笔尖用力处纸张微微起皱，像她此刻拧成结的眉心。旁边贴着枚淡蓝色便利贴，小鲸鱼图案旁是她随手写的"随机抽样法"，尾巴卷成小问号，仿佛在夜色里轻轻摆尾。
指尖抚过陆景尧送的钢笔，金属笔帽内侧的"Never settle"在台灯下泛着冷光，那是去年她拿下首个独立项目时，他从瑞士出差带回的礼物。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墨迹将落未落时，电脑突然"叮"地弹出新邮件提示，发件人显示为"陆景尧秘书-周然"。
点开附件的瞬间，秦悦的瞳孔微微收缩。PDF文件里的竞品分析图表线条流畅，数据维度精准覆盖了她上周在便利贴上潦草写下的思路——甚至连她用铅笔标注的"用户复购率对比需细化"都被做成了动态折线图。鼠标滚轮滑过页面，最后一页右下角有行极小的批注："抽样方案可参考第3版附录"，字体颜色与她红笔圈注的"样本偏差"一模一样。
周五的例会在17楼大会议室准时开始。投影幕布上的用户画像图表还在闪烁，刘总监的指尖戳着屏幕上"年龄分布"的柱状图："完全偏离市场基准线，这样的方案怎么拿给客户？"他的领带夹在空调风里轻轻晃动，映出冷硬的光。
秦悦的指甲掐进掌心，昨夜重新调整的抽样数据还热在电脑里。就在这时，陆景尧的声音从长桌尽头传来，带着惯有的沉稳："我建议听听秦悦的补充方案。"他翻动文件的声音清晰可闻，指节叩在纸面的声响让所有人都看过去——他指尖停在她画的小鲸鱼图标上，那是她用红笔寥寥勾勒的简笔画，尾巴尖还带着俏皮的弧度。
"这个可视化思路很新颖。"陆景尧抬眼看向她，镜片后的眸光微闪，"随机抽样法的误差率计算，你们核对过第三季度的行业报告吗？"秦悦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却精准地报出了数据："对比过，误差率控制在4.7%以内，低于行业均值..."
余光里，刘总监攥着话筒的手突然收紧，指节泛白如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皮肉。她想起上个月部门聚餐时，对方曾笑着拍她肩膀："小秦啊，年轻人还是要多学些务实的东西。"此刻那只手正青筋暴起，话筒底座在会议桌上磕出轻响。
散会后的走廊里，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秦悦抱着文件夹走向安全通道，突然被烟草味呛得顿住脚步。陆景尧倚在防火门旁，指尖的烟头明明灭灭，火星掠过他下颌新冒的胡茬，在阴影里划出一道暖红的弧线。
"下周陪我去见元亨的客户。"他弹掉烟灰，动作随意却精准，烟灰缸在墙角泛着冷光，"他们市场部的张总监不好对付。"文件夹塞进她怀里时带着体温，边缘露出一角蓝色纸船——是她昨天放在他办公桌上的，用便签纸折的，船帆上还歪歪扭扭写着"一帆风顺"。
她的手指触到纸船边缘，忽然想起今早路过他办公室时，瞥见他办公桌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漂着十几只颜色各异的纸船。"别弄丢了。"陆景尧的声音打断思绪，他拧灭烟头的动作格外用力，金属烟灰缸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里面有竞品最新的地推数据，比你查到的多两个渠道。"
五星级酒店的水晶吊灯下，张总监的手掌带着温热的酒气靠近。秦悦笑着后退半步，红酒杯倾斜成优雅的45度角，酒液在杯壁上划出琥珀色的弧线："张总，我们陆总对这个模块更熟悉。"话音未落，陆景尧的身影已笼罩过来，西装袖口拂过她手背时，传来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水味。
"张总，关于用户分层的模型，我们团队做了些新尝试。"他替她拉开椅子，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秦悦坐下时，瞥见他腕表内侧闪过的刻字——"QY"两个字母被精细地蚀刻在金属表面，周围环绕着极小的齿轮纹路，像某种精密仪器的零件。
宴会厅的音乐声突然变调，小提琴拉出尖锐的高音。张总监的笑容僵在脸上，视线在陆景尧的腕表和秦悦的脸庞之间游移。陆景尧替她斟酒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骨处淡淡的疤痕——她记得那是去年他替她挡住失控的旋转门时留下的，当时他只是笑着说："没事，小伤。"
散场时已是深夜。秦悦站在酒店门口等车，夜风卷起裙摆。陆景尧的黑色轿车停在台阶下，司机快步过来开车门，他却摆摆手，亲自替她拉开后车门："顺路，送你回去。"车内飘着淡淡的雪松味，与他办公室里的香薰如出一辙。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悄悄点开微信。置顶对话框里，陆景尧半小时前发来消息："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过方案。"末尾跟着个罕见的笑脸表情。指尖悬在键盘上，她忽然想起便利贴上的小鲸鱼，想起他批注时用的红色墨水，想起纸船在玻璃罐里轻轻摇晃的模样。
车窗外的霓虹掠过，秦悦望向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他的领带已松开，露出喉结下方的痣，在昏暗的车内若隐若现。她轻轻握住随身携带的钢笔，笔帽内侧的英文在掌心烙下温热的印记——Never settle。或许有些东西，早已在深夜的台灯下，在会议室的交锋里，在纸船与钢笔的交换中，悄然埋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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