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阳光斜切过写字楼玻璃幕墙，在茶水间瓷砖上投下冷冽的菱形光斑。秦悦指尖的薄荷糖正要剥落银箔，财务部同事压低的对话突然碎在空气里。
"陆总居然拒绝了V.C的并购提案......"那个总涂珊瑚色指甲油的姑娘声音发颤，"上周我亲眼看见对方代表摔了咖啡杯，说我们是'被情怀绑架的理想主义者'。"
糖纸在指缝发出细碎的响。秦悦望着玻璃倒影里那个正穿过走廊的身影，深灰西装左侧口袋微微鼓起——是她今早趁他整理领带时塞进的纸船，船帆用马克笔简化了并购案数据图表，在晨光里像只振翅的蝶。
"秦总监，这是第三版尽调报告。"实习生小周抱着文件夹撞开玻璃门，黑眼圈深得像隔夜冷掉的咖啡，"对方法务部说'公益基金占比过高影响估值'，还在会议室摔了我们的模型船。"
牛皮纸文件夹翻开时带起轻微的风，吹乱秦悦鬓角的碎发。红笔批注的"不可妥协"四个字力透纸背，旁边用钢笔勾勒着纸船轮廓，船底藏着极小的"初心"，笔迹力透纸背到下一页，像某种无声的誓言。她的指尖抚过抽屉里的薄荷糖盒，金属盒盖下躺着块鹅卵石，去年陆景尧从青海支教地寄来的，石面刻着"星星航线"，刀痕边缘还留着高原细沙。
深夜十点的会议室像只暗绿色的铁皮罐头。V.C代表的激光笔在投影屏上划出刺眼的红光，宛如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他们的"纸船计划"。"保留这个项目意味着每年损失15%的利润，陆总该不会真的被情怀冲昏了头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蔑，仿佛在谈论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秦悦注意到陆景尧指间的钢笔在桌沿轻点，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节奏如同心跳。七年前，在那所被大火烧毁的乡村小学废墟上，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手里攥着的正是这支钢笔，笔尖还沾着烟灰。此刻，她翻开笔记本，首页夹着的纸船轻轻滑落——那是青海的孩子们用蜡笔涂画的，船身上歪歪扭扭写着"谢谢姐姐的星星糖"，糖纸是她每次去支教时攒下的，此刻在会议室的冷光里泛着温暖的焦糖色。
"让我算笔账。"她的声音突然响起，惊起邻座总监咖啡杯里的涟漪。投影仪切换到她准备的图表，公益基金的社会价值被转化为跳动的数据："去年参与支教的员工离职率比公司平均低23%，合作学校输送的技术人才占校招35%，而我们资助的牧区光伏项目，已经为三个县降低了18%的能源成本......"
陆景尧转头看她，睫毛在台灯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眼里闪过微不可察的微光。钢笔在便签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不是常见的财务图表，而是一只跃出水面的小鲸鱼，尾巴卷起的数据浪花里藏着他惯用的批注符号。秦悦忽然想起上周他在茶水间画给她看的青海湖湟鱼，说那是"会逆流而上的星星"。
散会后，暴雨倾盆而下。停车场的监控探头在雨幕中旋转，像只警惕的眼睛。陆景尧的黑色轿车被泼了红漆，"资本蛀虫"四个大字在车灯下狰狞如血，雨水顺着车身流成暗红色的泪。秦悦摸出包里的薄荷糖，银色糖纸刚展开一半，就被他突然按住手腕。
"明天去青海吧。"他的指尖带着尼古丁的温度，袖口露出半截腕表，表冠处还卡着片草叶，是前天帮卓玛修风车时沾上的。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的澄明，她看见他领带被雨水浸透，却仍将薄荷糖放进嘴里，喉结滚动时，锁骨处的烧伤疤痕若隐若现——那是七年前冲进火场救孩子留下的勋章。
青海湖边的风带着咸涩的草香。十二岁的卓玛穿着新换的藏袍奔跑，袍角绣着她教的太阳能板图案。"姐姐看！"女孩举着的纸船底粘着防水胶带，里面折着微型光伏板图纸，"这样下雨时也能发电啦！"陆景尧替秦悦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他的钢笔不知何时别在卓玛辫梢，银色笔帽在阳光下像枚小小的月亮。
远处，"纸船实验室"的光伏板阵列在草原上铺开，每一块都刻着孩子们画的星星，在正午阳光里闪烁如碎钻。秦悦想起昨夜收到的邮件，V.C在并购条款里偷偷加了"公益项目剥离"附件，此刻那些冰冷的文字正被高原的风吹散，化作卓玛手中的纸船，载着希望漂向湖心。
深夜的帐篷里，煤油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帆布上，像两只并肩的纸船。秦悦整理心愿单时，发现卓玛用藏文画了两只牵手的纸船，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汉字："陆哥哥和秦姐姐要一直开飞船"。帐篷外传来风雪呼啸，门帘被掀开的瞬间，冷风卷进几片雪花，落在陆景尧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
"他们说我们在做不可能的事。"他用冻红的指尖抚平被风吹皱的纸船，那是她下午折的，原本写着"新能源计划可行性"的船身，此刻沾满草屑和星光。钢笔尖在船帆补画了颗卫星，轨道线穿过她画的薄荷糖纹路，"但卓玛刚才问，纸船能不能装着她的梦想飞到太空。"
秦悦看见他袖口的草叶终于飘落，掉在她摊开的财务报表上。最后两颗薄荷糖在掌心相触，像电路即将接通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清晨，从废墟里挖出的铁皮文具盒，里面躺着半块融化的薄荷糖，和他塞给她的纸条："活着的人，要替星星继续发光。"
返程航班穿越积雨云时，陆景尧突然指着舷窗。阳光穿过云层缝隙，在他瞳孔里碎成金粉，像极了那场大火后的第一缕晨光。秦悦摸出飞行日志，钢笔尖在纸页滑行，两只纸船正在云海之上并排航行，一只载着精密的财务报表，另一只装着卓玛画的星空，船帆上的薄荷糖纹路折射着阳光，宛如银河落九天。
手机震动，小周的消息跳出来："秦总监，V.C修改了并购条款，同意保留'纸船计划'！"附带着会议录音片段，对方代表说："你们的社会价值评估模型......确实有颠覆性。"秦悦转头，看见陆景尧正在笔记本上写字，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纸页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是她熟悉的钢笔字迹，力透纸背："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时区，而我们的航线，叫未来。"
他忽然将折好的纸船塞进她掌心，船身上除了常规的项目数据，还多了行小字，笔迹带着飞行中的晃动："你眼里有银河，而我有幸同航。"秦悦望着舷窗外的万里晴空，指尖摩挲着纸船边缘，想起昨夜帐篷外的星空——无数颗星星正在诞生，像他们折过的每一只纸船，终将穿越漫长的黑夜，找到属于自己的光芒。
青海带回的鹅卵石躺在西装内袋，贴着心脏的位置。她想起卓玛追着飞机喊的话："纸船会变成真正的飞船吗？"此刻，云端之上，某颗人造卫星正按照他们参与设计的轨道运行，在太空中划出一道隐形的航线，如同一只巨大的纸船，载着地上的星星，驶向更远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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