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砚被手机震动吵醒。不是工作消息，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一句：“当年之事，抱歉。——顾言”
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随手删了。窗外的风卷着潮气扑在玻璃上，像极了昨夜那场没歇透的雨。苏晚端着早餐进来时，正看见林砚把那件军绿色大衣叠得整整齐齐，边角都捋得平展。
“不等陆导来了再还？”苏晚咬着包子问。
“等下让助理转给他吧，”林砚拿起三明治，“总穿着别人的衣服，不像样。”话虽如此，指尖划过粗糙的布料时，还是慢了半拍。
上午拍的是沈念在药铺帮工的戏。老掌柜教她辨认药材，她学得极快，只是下手时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拘谨。陆知衍在监视器后看着，忽然喊了停。
“沈念在这里的状态，不是怕做错事，”他走过来，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在场的人听清，“是怕这份安稳太浅，抓不住。”
林砚抬眼，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那目光像能穿透戏服和妆容，直抵人心最深处。她忽然想起昨夜他站在雨里的样子，军绿色大衣被风吹得微微动，像一株沉默却可靠的树。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
重拍时，沈念的动作依旧谨慎，眼神里却多了点不易察觉的贪恋。老掌柜骂她“毛手毛脚”，她低头笑，睫毛上沾着虚拟的药粉，像落了层细雪。陆知衍在监视器后按下暂停，对副导演说：“这版情绪对了。”
中场休息时，林砚的手机又响了，是顾言。她直接按了拒接，拉黑。苏晚在旁边啧啧称奇：“你这操作够利落的，换作别人，说不定还得拉扯几句。”
“没必要，”林砚剥着橘子，“他道歉不是因为愧疚，是因为股价。我要是接了，反倒落了下乘。”
正说着，陆知衍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刚才那场戏，层次感出来了，”他递给她水，“老演员说你接戏很稳，是个好对手。”
林砚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是您指导得好。”她低头拧瓶盖，声音有点发飘。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时却对苏晚道：“下午转场去礁石滩，风大，让她多穿点。”
苏晚忙不迭点头，等陆知衍走远了，凑到林砚耳边：“听见没？‘让她多穿点’，这语气，跟叮嘱自家姑娘似的。”
林砚把橘子瓣塞进她嘴里，脸颊却悄悄热了。
礁石滩的风果然烈，卷着咸腥的海水打在人脸上，生疼。这场戏拍的是沈念被同行刁难，药材被扔进海里，她疯了似的跳进浅滩去捞。海水刚没过膝盖，却冷得像冰，林砚冻得嘴唇发白，却硬是咬着牙拍完了三条。
导演喊停时，她几乎站不稳，被苏晚赶紧拉上岸裹上毯子。陆知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手里拿着杯热姜茶，还是上午那个保温桶。“先暖暖。”他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砚接过杯子，手指抖得厉害，姜茶洒出来一点，烫在手上却不觉得疼。“谢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戏里的情绪还没抽离。
“去车里歇会儿，”陆知衍的目光落在她冻得通红的脚踝上，“后面的戏先拍其他人。”
她想摇头，却被他不容置疑的眼神堵了回去。“听话。”他说，两个字轻得像风，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保姆车里暖气开得足，林砚裹着毯子，捧着姜茶，心里却乱糟糟的。她想起刚才在海里，眼里的绝望和不甘，竟分不清是沈念的，还是自己的。出道这些年，她像沈念一样，在泥泞里摸爬滚打，以为只要够拼，总能站稳脚跟，可总有些时候，累得想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被轻轻拉开，陆知衍钻了进来。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手里拿着个热水袋，已经灌好了热水。“捂着。”他把热水袋塞进她手里，自己则靠在对面的座位上，没说话。
车里很静，只有暖气运作的声音。林砚握着温热的热水袋，看着他闭目养神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那点乱糟糟的情绪，慢慢平复了。
“陆导，”她轻声开口，“您为什么会选我演沈念？”
他睁开眼，看着她：“因为你和她一样，眼里有光。”
不是那种耀眼的光，是在黑暗里挣扎过，却依然不肯熄灭的，带着韧劲的光。林砚的心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出道以来，有人夸她漂亮，有人赞她努力，却从没人说过，她眼里有光。
“我……”她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他打断。
“别想太多，”他的声音很温和，“你只需要知道，你就是沈念。”
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时，终于轮到拍林砚的收尾戏。沈念站在礁石上，望着远处归航的船，手里紧紧攥着那包老掌柜给的种子。风掀起她的衣角，她的眼神里有迷茫，却更多的是坚定。
“卡！”陆知衍的声音带着笑意，“今天收工！”
众人欢呼起来，林砚却还站在礁石上没动。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太阳，忽然觉得，沈念的故事还没结束，而她的，才刚刚开始。
陆知衍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大海。“在想什么？”
“在想，”林砚转头看他，夕阳的金光落在她眼里，亮得惊人，“也许苦日子熬过去，真的会有出路。”
他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海水：“会的。”
回去的路上，苏晚哼着歌整理东西，忽然从包里翻出个东西：“哎？这不是你昨天叠大衣时掉出来的吗？我忘了给你。”
是枚小小的银质书签，上面刻着片荷叶，边缘有点磨损，像是用了很久。林砚认得，这是陆知衍的东西，上次在他帐篷里，她见过他用这个夹剧本。
“得还给他。”林砚把书签攥在手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不急，”苏晚眨眨眼，“反正来日方长。”
林砚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手里紧紧攥着那枚书签，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期待。或许苏晚说得对，来日方长，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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