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走廊里的声控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林砚攥着手机站在安全通道口，屏幕上“顾言”两个字刺得人眼睛发涩。
这是他失联三年后的第一通电话。
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三秒，她终是按了拒接。冷风从楼梯间的窗户灌进来，掀起她宽大的病号服袖口，露出手腕上那道浅粉色的旧疤。
“还没走？”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陆知衍穿着白大褂，胸前的口袋别着支钢笔，大概是刚查完房。他的目光落在她手机屏幕上，没多问，只递过来杯热牛奶：“护士说你凌晨又吐了，喝点东西垫垫。”
林砚接过杯子，指尖碰到他微凉的指腹，像被细针扎了下。“谢谢陆医生。”她低头抿了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胃里的翻腾。
三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冷。她抱着膝盖蹲在医院急诊室外，顾言的车绝尘而去，溅了她一身泥水。后来是陆知衍——那时他还是规培医生，拿着件干净的隔离衣走过来，声音很轻：“我帮你叫了车。”
此刻他就站在眼前，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比记忆里添了几分沉稳。“今天复查结果出来了，”他靠在栏杆上，语气平淡，“恢复得比预期好，下礼拜可以出院。”
林砚“嗯”了声，捏着牛奶杯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她知道他在等下文，关于顾言，关于三年前突然中断的治疗，关于她手腕上那道疤。
可她偏不想说。
早会铃声突然响起，陆知衍直起身：“我先上去了。”走到楼梯拐角时，他忽然回头，“顾言刚才来办公室找过你，我让他走了。”
林砚猛地抬头，只看见他白大褂的一角消失在门后。
上午的阳光透过病房窗户落在被单上，暖融融的。林砚刚把出院手续填完，护士就推着治疗车进来：“林小姐，该换药了。”
纱布解开的瞬间，她下意识别过脸。那道横跨小腹的手术疤痕像条丑陋的蜈蚣，是三年前那场失败的手术留下的。
“陆医生的缝合技术真好，”护士一边涂药一边感叹，“你这疤恢复得算不错了，好多人做过化疗后，伤口根本长不成这样。”
林砚没说话。她记得陆知衍拿着缝合针的样子，指尖稳定得像安了支架，那时他说：“别怕，我会尽量让它好看点。”
正想着，病房门被推开，顾言站在门口，西装皱巴巴的，眼底泛着红。“砚砚，”他声音沙哑，“我们谈谈。”
林砚把病历本扣在桌上：“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当年是我混蛋，”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我妈以死相逼，我……”
“够了。”林砚猛地站起来，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口冷气，“顾言，你以为我恨你是因为你退婚？”她指着自己的小腹，声音发颤，“我恨你在我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连个签字的人都找不到！恨你让我差点死在那间手术室里！”
顾言的脸瞬间惨白。
“陆医生，换药换好了吗？”门口传来陆知衍的声音，他手里拿着份报告单，目光在顾言身上顿了顿，“林小姐，你的病理切片需要再做次免疫组化，我帮你约了下周三。”
顾言的脸色更难看了：“什么免疫组化？她的病……”
“顾先生，”陆知衍打断他，语气客气却疏离，“病人的隐私我不方便透露。另外，探视时间到了。”
顾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转身走了，背影萧索得像被风吹过的纸。
病房里静下来，林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泛白。陆知衍把报告单放在桌上：“别担心，只是常规复查。”
“陆医生，”她忽然抬头，眼里有泪光，“三年前，是不是你帮我签的字？”
那天她麻药没过，迷迷糊糊听见护士说“多亏陆医生敢担责任”，后来问起，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陆知衍沉默了几秒，拿起她的病历本：“先好好养身体。”他转身要走，却被她抓住了白大褂的袖子。
“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低头看她，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好好活着，”他说，“比什么都强。”
林砚望着他走出病房的背影，忽然觉得，笼罩在头顶三年的乌云，好像裂开了道缝，有光透了进来。
下午苏晚来送东西，看见床头柜上的牛奶杯，挤眉弄眼：“陆医生又给你送吃的了？我看他对你比对别的病人上心多了。”
林砚没接话，翻开苏晚带来的书，里面夹着枚银质书签，荷叶形状的，边缘有些磨损。“这是……”
“上次在陆医生办公室看到的，他说掉在你病房门口了。”苏晚抢过去看了看，“挺别致啊，不会是定情信物吧？”
林砚的脸腾地红了，抢回书签攥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窗外的阳光正好，她忽然想起陆知衍刚才的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也许，真的该好好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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