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 多云转晴
"圣安娜养老院"的招牌褪色得厉害,走廊里飘着尿骚味和炖卷心菜的馊气。护工听说我要探望巴顿,表情变得古怪:"那个老矿鬼?五年了,你是第一个来看他的。"
我知道的,没人会来看望一个残废的老矿工,尤其当这个矿工还欠着一屁股赌债的时候。
走廊尽头的7号房里,老人蜷缩在发霉的毯子里,老汤姆——父亲当年的搭档——正对着窗外发呆。他的左腿只剩半截,那是二十年前一次事故的纪念品。
"我是诺顿·坎贝尔。"我露出母亲当年教我的那种微笑,"约翰·坎贝尔的儿子。"
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诺顿?小诺顿?"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天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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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来了果酱——母亲当年的配方。他颤抖着挖了一勺送进嘴里,眼泪立刻涌出来:"就是这个味道...你母亲她..."
"死了。"我平静地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怀念变成尴尬。
接下来的两周,我每天都来。带果酱,读报纸,甚至帮他擦洗那具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身体。护工们都说我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老汤姆枯瘦的手指总紧紧攥着我的手,仿佛我是他最后的浮木。
6月21日 多云转晴
我又去看望父亲了
墓地比矿洞还安静。
突然注意到旁边那座更破败的坟——是老霍克的。去年冬天死在工棚里,三天后才被人发现。
记忆里那个总扛着柴火来换果酱的老人,如今只剩一块歪斜的木牌。
我把一束野雏菊放在父亲坟前——他生前总说这种花像极了矿灯的光晕。墓碑上的名字已经有些模糊,我用手帕蘸着雨水擦了擦,突然发现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致我的爱人"。是母亲的笔迹。
原来她也曾来过。
6月22日 阴
我去探望老汤姆,特意穿了件干净的衬衫,头发也仔细梳过。
三小时后,我帮他擦完身子,读完了整整一章《圣经》。当他哽咽着说起父亲在塌方中救他的往事时,我适时让眼泪在眼眶打转——就像母亲当年哄醉酒的监工那样。
我讲起父亲的事,讲我们曾经在厨房里听他讲矿洞故事的日子。老人的眼泪滴在派皮上,融化了表面的糖霜。
"你父亲...他最后那天下井前..."老汤姆突然压低声音,"他说在旧通风井里看到了..."
我假装没注意到他话里的停顿,只是温柔地擦掉他胡须上的食物残渣:"慢点吃,巴顿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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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探望时,我"不小心"让衬衫口袋里的地质图纸露出一角。老人果然上钩了:"孩子,你也找金矿?"
我立刻露出惊慌的表情把图纸塞回去:"只是...随便画画。"
那天临走时,他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我闻到他呼吸里死亡的气息:"13个...我们当年标记了13个点..."
他给我了一个油布包,油布里裹着张手绘地图,其上圈着十三个红叉。其中三个被打了问号,旁边潦草地写着**"真东西?"**
6月27日 多云
我在养老院后门抽完第三支烟时,护工追了出来:"巴顿先生问您下周几再来?"
夜风吹散烟圈,也带走了我最后那点犹豫。
"告诉他,"我踩灭烟头,地图在口袋里发烫,"就说我去找约翰·坎贝尔了。"
晨雾中,我头也不回地走向车站。老汤姆嘶哑的呼喊混着早班电车的汽笛,很快消散在风里。
车站的玻璃幕墙倒映出身影——俊秀的轮廓,湿润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温柔的青年。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衣服内袋里,那地图正在发烫,十三个红圈像十三块烙铁,在我心脏上烫出焦黑的洞。
(日记本最新一页夹着张撕碎的合影:年轻时的父亲搂着独眼的查理,背后是北麓矿洞漆黑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