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一场雪覆盖了天文台的穹顶。晨曦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细小的冰晶，折射出初阳调试设备的背影。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后颈处露出一小截白色衬衫领——上面用蓝墨水写着"1420.406"，氢线的频率。
"变频器又出问题了。"初阳的声音混着示波器的电流杂音，"信噪比下降了37%。"
晨曦凑近屏幕，雪花般的噪点中，35721 Chenxi-Chuyang的信号时隐时现。过去三个月，他们记录下这颗小行星的每一次脉冲，但今天的数据格外混乱。
"电离层扰动。"她指向频谱图上突起的尖峰，"太阳风导致的。"
初阳的钢笔在记录本上停顿了一下，墨水晕染开一个小点。这个细微的失误暴露了他整夜未眠的事实——他的生物钟向来精确得像原子钟，除非连续工作超过20小时。
窗外，雪越下越大。初阳突然打开音频输出，将噪声放大到震耳欲聋的程度。在令人不适的嘶嘶声中，晨曦隐约捕捉到某种规律——不是35721的密码脉冲，而是更原始的节奏，像是心跳。
"把23.4Hz以下的低频滤出来。"她戴上监听耳机，"用巴特沃斯滤波器。"
当初阳调整参数时，他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戴着的自制"天文表"。表盘不是数字，而是一圈微型的星座图，指针正指向英仙座与金牛座之间——那里贴着张更小的照片，是晨曦去年在图书馆睡着时的侧脸。
噪声经过滤波后，渐渐显露出真相：一段极其缓慢的旋律，《小星星》的变奏，每个音符都被拉长到不可思议的17秒。
"气象气球。"初阳调出航空管制频段记录，"上周发射的探空仪，卡在平流层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晨曦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删除音频文件前迟疑了0.7秒——足够她看清频谱图上那个微妙的突起，形状酷似"C"和"Y"的交叠。
暖气管道突然发出嗡鸣，天文台的老旧空调开始工作。热风掀起桌上一叠泛黄的纸页，晨曦弯腰去捡，发现是初阳三年前的观测笔记。在关于仙女座星系的一页边缘，画着个稚嫩的火箭草图，旁边写着：
"如果以0.99c飞行，
4.3光年只要......"
算式在这里中断，被一道长长的铅笔痕划去。但在纸张透光的角度，晨曦能辨认出最后那个数字：5。
"MIT的宿舍分配邮件。"初阳突然说，眼睛仍盯着屏幕，"我分到了East Campus，窗户外正对射电望远镜阵列。"
示波器上的雪花噪声突然变得有规律起来，像某种视觉密码。晨曦数了数，每23个噪点就会出现一个特别亮的像素——这个数字正好是初阳启程去美国的剩余周数。
"到时候，"她调整着滤波器参数，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35721正好运行到远日点。"
"距离地球3.2个天文单位。"初阳的笔尖在纸上画出一条虚线，"信号传输需要26分钟。"
这个数字让两人同时沉默。26分钟，足够解完三道奥数题，或者听完半节天文课，又或者——像现在这样——让暖气片的杂音填满整个房间。
初阳突然从书包里取出两个金属小盒，递给晨曦一个："晶体谐振器，调谐到1420.406MHz。"盒盖内侧刻着复杂的电路图，角落里藏着行小字："当所有频道都沉默时，记得1420永远畅通。"
晨曦的指尖擦过那些刻痕，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想起上月测到的宇宙背景辐射——3K的余温，来自创世之初的光芒。
"下周六有双子座流星雨。"初阳关上设备，示波器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他眼下的青影，"社长说我们可以用楼顶的观测台。"
雪停了。月光穿过云层，在初阳的眼镜片上投下两个细小的光斑。晨曦突然发现他的虹膜在暗处会变成极深的褐色，像是吸收了所有波长的电磁波，却唯独反射出这一缕可见光。
回程的校车空空荡荡。当初阳在"图书馆站"下车时，晨曦从车窗看见他的背影渐渐被雪覆盖，唯有脖子上那条深蓝围巾依然醒目——那是她去年织的，针脚密得能挡住波士顿的寒风。
书包里的晶体谐振器随着车身晃动发出轻响。晨曦打开盒盖，发现底部粘着一片微型的SD卡。借着手表背光，她看见卡上标签写着："噪声中的信号，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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