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冬天比初阳计算的还要冷。
晨曦推开天文台顶楼的老旧铁门时，金属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七年过去，这扇门依然保持着每90度转动需要3.14秒的特性——这个数据至今仍记录在她的手机备忘录里。
观测室里，那台改装过的射电接收器积了厚厚一层灰。她轻轻擦拭晶体谐振器的外壳，金属表面"1420.406MHz"的刻痕依然清晰。按下电源键，设备发出熟悉的嗡鸣，像是沉睡已久的机械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信号强度73%。"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晨曦的手指悬停在半空。
初阳站在门口，MIT的深蓝色连帽衫上沾着未化的雪粒。他的眼镜换成了全框的，镜腿内侧依然刻着视力参数，只是数字变成了"1.25/1.50"。右手中指戴着枚奇怪的戒指——用晶体谐振器的零件改造的，在灯光下泛着淡蓝的晕彩。
"你提前回来了。"晨曦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航班改签了。"初阳的行李箱上贴着NASA的标签，"木星探测任务的数据分析比预期顺利。"
他们之间隔着三台显示器的距离。初阳调试设备的手指依然灵活，但晨曦注意到他左手腕上多了道细长的疤痕——去年他在邮件里提过，是调试射电望远镜阵列时被低温超导体冻伤的。
接收器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噪声。初阳迅速调整增益，在雪花般的干扰中，一段熟悉的脉冲渐渐浮现：三短一长，停顿，再三短一长。
"35721......"晨曦的指尖触碰屏幕，"它提前回归了？"
"轨道扰动。"初阳调出星图，"木星引力场改变了它的周期。"
频谱仪上的波形开始变化。噪声中浮现出新的频率成分——不是当年存储的录音，而是一段陌生的钢琴旋律，音符间夹杂着轻微的敲击声，像是有人故意在琴键上制造不和谐音。
"这是......"
"我在MIT公寓的钢琴。"初阳的耳尖微微泛红，"每次弹错音都会录进去。"
七年的音频数据在屏幕上流淌成河。晨曦看到2018年7月3日的标记——初阳抵达波士顿的第一天，信号里是《小星星》的变奏；2019年圣诞前夕，变成了德彪西的《月光》；而最近的文件里，竟混入了晨曦当年在天文台哼过的旋律。
"你改造了发射端？"
"只是优化了编码效率。"初阳的戒指在控制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把延迟从26分钟压缩到25分42秒。"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晨曦从包里取出那个金属小盒——初阳当年留给她的接收器。当两个晶体谐振器靠近时，设备突然捕捉到一段奇特的回声，像是信号在宇宙中反弹了无数次。
"量子噪声？"初阳皱眉。
"不，是月球反射。"晨曦放大频谱，"你离开后的第三年，我发现用月球当反射镜可以缩短路径损耗。"
他们同时沉默下来。七年间，两人竟不约而同地改进着同一套通信系统，一个在4.3光年外调整发射参数，一个在地球表面寻找最佳接收角度。
初阳突然打开行李箱。在一堆衣物下面，静静躺着台迷你射电望远镜的接收端，天线形状酷似当年三中天文台的缩小版。
"给35721准备的'新家'。"他调试着设备，"MIT屋顶的观测条件比这里好17%。"
"但它属于这里。"晨曦指向窗外。雪幕中，35721 Chenxi-Chuyang正划过天顶，它的轨道在七年漂泊后，终于回归最初的观测点。
接收器突然安静下来。在两人以为信号中断时，扬声器里突然传出清晰的心跳声——不是机械的脉冲，而是真实的人类心跳，伴随着呼吸的轻微杂音。
"2019年2月14日。"初阳的声音有些哑，"我......把听诊器接在了麦克风上。"
频谱仪上的波形此刻完美重合：一边是晨曦在三中天文台记录的地球环境音，一边是初阳在MIT公寓捕捉到的心跳共振。两个数据流在时空中交错七年，最终在此刻形成干涉条纹。
初阳的戒指碰到控制台，发出清脆的"叮"声。晨曦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金属罐里的十二卷空白磁带——如今它们已被填满，安静地躺在她的抽屉里，每一卷都标注着同样的频率：1420.406MHz。
"知道为什么选择氢线频率吗？"初阳突然问。
"宇宙中最普遍的......"
"不。"初阳的镜片反射着显示屏的蓝光，"因为它永远不会消失。就像......"
"就像某些轨道。"晨曦接上他的话，手指无意识划过控制台上的刻痕——那里有她七年前用圆规刻下的双星图样，"即使暂时远离，也终将回归。"
雪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在两人的设备上，两个晶体谐振器同时泛起微弱的蓝光，像是跨越时空的量子终于观测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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