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许佳丽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撕裂后又草草缝合，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肋间的尖锐刺痛。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医务室的天花板上爬着一株嫩绿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朝她的方向延伸。
"你醒了。"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不是张小梅，而是林小雨。女孩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张小梅医生去照顾其他伤员了，让我看着你。"
许佳丽尝试坐起来，林小雨连忙扶了她一把。窗外的阳光很强烈，看来已经是中午。
"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林小雨递来一杯水，"大家都在等你醒来。外面...情况有点复杂。"
许佳丽慢慢喝下水，感觉喉咙的灼烧感减轻了些。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臂——那些绿色纹路比之前更加明显了，像是皮肤下埋着一片微型森林。更奇怪的是，她竟觉得这种变化理所当然，甚至有些...美丽。
"帮我拿镜子。"
林小雨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一面小镜子。许佳丽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有深重的阴影，但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虹膜边缘出现了一圈极细的绿色光晕，像是被阳光穿透的树叶脉络。
"他们说你是女巫。"林小雨突然说，"但李奶奶说你是大地母亲派来保护我们的。"
许佳丽苦笑："我既不是女巫也不是神灵。只是一个...运气不好的科学家。"她掀开被子，"扶我出去走走。"
林小雨瞪大了眼睛："张小梅医生说你还不能——"
"我需要看看社区的情况。"许佳丽已经站了起来，双腿虽然颤抖但还能支撑。她随手拿起挂在墙边的外套披上，遮住手臂上的异变。
医务室外面的景象让许佳丽心头一紧。社区中央的空地上搭起了几个简易帐篷，伤者躺在里面呻吟；东墙的缺口被杂物临时堵住，几个居民持枪警戒；更远处，一群人围在一起激烈争论着什么，声音大得连这里都能听见。
"自从打退掠夺者后，大家分成了三派。"林小雨小声解释，"一派认为应该立刻选举新领导，一派坚持只听你的，还有一派..."她咬了咬嘴唇，"他们想离开，说跟着你会变成怪物。"
许佳丽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恐惧会让人做出各种极端行为，她再清楚不过了。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感觉突然袭来。许佳丽的视野边缘泛起绿色，远处的树木、草丛甚至地下的根系都变得清晰可见。更惊人的是，她"看"到了围墙外三百米处，五个人正鬼鬼祟祟地接近，手中拿着某种容器。
"有入侵者！"她抓住林小雨的肩膀，"西墙外，五个人，带着可能是燃烧弹的东西。快去告诉张教官！"
林小雨一脸茫然："你怎么知——"
"没时间解释！快去！"
女孩跑开后，许佳丽自己也愣住了。她并没有主动使用能力，这种感知完全是自发出现的，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且范围比以前大了许多——以前最多能感知五十米内的植物，现在却达到了三百米以上。
她闭上眼睛，尝试主动扩展这种感知。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意识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社区，然后继续向外延伸。通过植物的"眼睛"，她看到了林小雨找到张卫国，看到了张卫国组织防御小队，也看到了那五个偷袭者正蹲在围墙下倒汽油...
"住手。"许佳丽轻声说，同时将意念集中在那些偷袭者脚下的杂草上。
围墙外，杂草突然疯狂生长，缠住偷袭者的脚踝。一人惊叫出声，引来了墙内的警卫。几声枪响后，偷袭者仓皇逃窜，留下未点燃的燃烧瓶。
许佳丽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却发现张小梅站在面前，手里拿着医疗箱，表情复杂。
"你...刚才在做什么？"张小梅问道，"你的瞳孔完全变成了绿色。"
许佳丽没有直接回答："那五个偷袭者是谁派来的？"
"红骷髅帮的残部。他们这几天一直在骚扰我们。"张小梅扶着许佳丽回到医务室，"但你是怎么知道的？没人看到他们接近。"
许佳丽坐在床边，直视张小梅的眼睛："在我回答之前，你有事情要告诉我，对吗？"她指了指张小梅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笔记本一角，"关于那个标志？"
张小梅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缓缓掏出笔记本，翻到印有DNA与剑交织图案的那一页。
"我确实欠你一个解释。"她声音颤抖，"但请相信，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许佳丽静静地等待。窗外的藤蔓悄悄伸进窗户，在她手腕上轻轻缠绕，像是无声的支持。
"三年前，我毕业于军事医学院，被分配到'新生态研究部'，一个高度机密的军方项目。"张小梅开始讲述，眼睛盯着地板，"研究主题是如何让士兵在极端环境下生存，包括...与植物共生获取能量。"
许佳丽倒吸一口冷气："所以电磁风暴...？"
"不，那不是军方制造的。至少不完全是。"张小梅摇头，"我们只做了小规模实验。那场全球性的电磁风暴远超任何人的预期，更像是...某种自然界的反击。"
她翻开笔记本后面几页，上面记录着许佳丽的各项生理指标："当我发现你的能力时，简直不敢相信。我们的实验从未成功过，所有受试者要么死亡，要么..."她顿了顿，"要么变成了植物。"
许佳丽想起幻象中黑色森林里那些有人脸的树木，胃部一阵绞痛。
"你为什么隐瞒身份？"
"最初是习惯性保密。后来..."张小梅抬起头，眼中含泪，"后来我是真的想帮你。你的能力是自然产生的，不是实验室产物，这可能是人类适应新生态系统的关键！"
许佳丽观察着张小梅的表情，通过植物感知着她的情绪波动——没有欺骗，只有愧疚和真诚。她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植物的判断。
"那个标志代表什么？"
"DNA代表生命重组，剑代表军方控制。"张小梅苦笑，"讽刺的是，现在没人能控制这场变异了。电磁风暴激活了全球范围内的植物基因突变，包括那些我们从未发现过的古老基因片段。"
许佳丽想起那个呼唤她"姐妹"的声音："你是说，还有其他像我这样的人？"
"理论上是的，但..."张小梅犹豫了一下，"根据我们之前的研究，大多数人无法承受这种变异，最终意识会被植物同化。你是唯一一个保持人类主导意识的案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窗外的争吵声更大了，有人高喊"烧掉温室"。
"我们得解决眼前的问题。"许佳丽站起身，"召集核心团队，我有计划。"
一小时后，张卫国、林教授、张小梅和李奶奶作为居民代表聚集在会议室。许佳丽简要说明了外部威胁——红骷髅帮正在联合其他掠夺者团体，准备大规模进攻；以及内部危机——社区分裂严重，资源日益紧张。
"我们不可能永远防守。"张卫国直言，"下一次攻击可能会来一百人，甚至更多。"
林教授推了推眼镜："根据无线电监听，城北的黑森正在加速扩张。按照这个速度，两个月内就会到达我们这里。"
"黑森？"张小梅明显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许佳丽简要解释了那片变异森林的情况，以及自己幻象中看到的景象，但隐去了树上人脸的部分。她还没准备好讨论那个可能性。
"我有一个提议。"许佳丽环视众人，"主动出击，摧毁红骷髅帮的老巢，在他们联合更多掠夺者之前。"
张卫国皱眉："太冒险了。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我知道。"许佳丽指向自己的太阳穴，"那些植物...它们在给我信息。红骷髅帮盘踞在南郊的物流中心，距离这里十五公里。"
众人面面相觑。植物传递情报？这已经超出了科学解释的范畴。
"即使知道位置，我们也缺乏足够的人力和火力。"张卫国务实地说。
许佳丽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我们不需要传统火力。我有新武器。"她看向张小梅，"医疗组最近有没有收集到黑色晶体？"
张小梅点头："有十几颗，非常危险，能导致三级辐射烧伤。"
"对我没用。"许佳丽说，"相反，我能感觉到它们在...呼唤我。我认为那是黑森的种子，而我可以利用它们。"
林教授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想催化那些晶体生长？就像你催化普通植物一样？"
"更准确地说，是引导它们的生长方向。"许佳丽解释，"我感知到那些晶体中含有巨大的能量，如果能正确释放，可以构建一道防御屏障，甚至武器。"
会议持续到深夜。最终计划确定：许佳丽将带领一支精锐小队突袭红骷髅帮老巢；同时，社区加强防御，准备应对可能的报复。
"还有一个问题。"李奶奶忧心忡忡地问，"你离开期间，谁来领导社区？大家现在只信服你。"
许佳丽早已考虑过这一点："张小梅和林教授共同负责日常管理；张卫国继续负责安全；李奶奶，您德高望重，负责调解纠纷。"
这个安排出乎所有人意料，尤其是张小梅。"我？但我的身份刚刚..."
"正因为如此，你需要这个机会证明自己。"许佳丽坚定地说，"我相信你。"
张小梅的眼圈红了，郑重地点头。
会议结束后，许佳丽独自来到温室。这里成了她的圣殿，植物们对她的到来做出欢欣的反应，枝叶摇摆，花朵绽放。在最中央的位置，七株"荆棘女王"已经恢复了活力，旁边是她最新培育的实验品——三颗黑色晶体被放置在特制花盆中，周围环绕着赤焰玫瑰的藤蔓，似乎在抑制它们的生长。
许佳丽盘腿坐下，将手放在晶体上方。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晶体内部汹涌的能量，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种植物共通的"生命脉动"；陌生的是其中夹杂着某种冷酷的、近乎机械的意志，与呼唤她的那个温柔声音截然不同。
"你们到底是什么？"她轻声问道。
没有回答，只有能量的脉动，像是某种加密的讯号。许佳丽尝试将自己的意识深入晶体，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幻象再次出现——
黑色森林中央的巨树，现在看得更清楚了。七张人脸中，有三张已经完全成形，闭着眼睛如同沉睡；另外四张仍然模糊。树下站着一个人影，穿着军装，背对着她。当那人缓缓转身时，许佳丽看到了张小梅的脸，但眼睛是完全的翠绿色，没有瞳孔...
幻象突然中断。许佳丽大汗淋漓地回到现实，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被晶体表面割破，鲜血滴在黑色表面上，立刻被吸收殆尽。
"许博士？"张小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还好吗？"
许佳丽迅速用布盖住晶体，转身微笑："没事，只是在做最后准备。"
张小梅看起来刚忙完医务室的工作，白大褂上还有血迹。"我来是想说...谢谢你信任我。"她犹豫了一下，"关于那些晶体，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
"它们不是普通的变异植物产物。"张小梅压低声音，"我们研究所曾发现过类似样本，在地下三千米的古老岩层中。测试表明，它们至少有五亿年历史。"
许佳丽震惊地看着她："五亿年前？那时连恐龙都还没出现！"
"是的。理论认为，那是地球上第一次生命大爆发时期的遗物，某种植物性生命体的孢子，能在极端环境下休眠。"张小梅的眼神变得深邃，"电磁风暴不知怎么激活了它们。"
许佳丽想起幻象中那个冷酷的意志。五亿年前的生命...人类在它们面前连婴儿都算不上。"明天一早出发。"她最终说道，"今晚我需要充分休息。"
张小梅离开后，许佳丽再次尝试与晶体沟通，但这次更加谨慎。她不再试图深入内部，而是像对待警惕的野兽一样，保持距离，慢慢建立联系。
渐渐地，晶体对她的抵抗减弱了。许佳丽引导出一丝能量，注入旁边的一株普通玫瑰。惊人的是，玫瑰立刻开始变异，茎干变粗，叶片边缘出现锯齿，花朵颜色从红转黑，散发出金属光泽。
"不可思议..."许佳丽小心地触碰那朵黑玫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坚韧和力量。这株植物能在极端环境下生存，甚至可能在真空中短暂存活。
她继续实验，发现可以控制变异程度。到黎明时分，她已经培育出三株不同特性的变异植物：一株防御型，能形成近乎金属硬度的荆棘屏障；一株攻击型，藤蔓末端形成锋利的刃状结构；最后一株则是通讯型，能将她与远方植物的感知连接增强十倍。
代价是巨大的疲劳和手掌上新增的伤口。但许佳丽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仿佛终于开始理解自己能力的真正潜力。
天刚亮，突击小队就在东门集合。除了许佳丽，还有张卫国挑选的五名精锐：两名前军人，两名猎户出身的神枪手，以及...林小雨。
"她自愿参加。"张卫国解释，"而且她的夜视能力异常出色，可能是某种变异。"
许佳丽仔细观察林小雨，果然发现女孩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竖缝，像是猫科动物。电磁风暴影响的不仅是她一个人。
"保护好自己。"许佳丽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向全体队员，"我们的目标是摧毁红骷髅帮的指挥层和武器库，不是无差别杀戮。如果可能，尽量避免与普通掠夺者交战。"
队员们点头。许佳丽分发了一些特殊种子给每个人："遇到危险时扔出去，想着'生长'，它们会保护你们。"
张卫国检查了武器弹药，做了最后简报。红骷髅帮的老巢位于南郊物流中心，据侦察有约八十名武装分子，重武器包括两挺机枪和若干火箭筒。他们的优势是出其不意，以及...许佳丽的能力。
"记住，"出发前许佳丽对张小梅和林教授说，"如果七天内我们没有回来，或者黑森提前到达，立刻带领社区向南迁移。"
张小梅紧紧拥抱了她："一定要回来。"
车队由两辆改装吉普组成，驶出社区大门。许佳丽回头望去，看到居民们聚集在围墙内，有人祈祷，有人哭泣，更多人则是面无表情地观望。
她转向前方，道路两旁的植物似乎都在向她弯腰致意。更远处，南方的天空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而北方...北方那片黑色森林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什么。
许佳丽握紧口袋里的黑色晶体，感受着其中澎湃的能量。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待，她都已做好准备。植物与她同在，而她，终将揭开这一切变故背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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