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御花园的青石砖泛着湿气,几只早起的鸟儿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啼鸣。沈昭华缓步穿行其间,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她的左手仍藏在水袖之中,染血的梅花佩贴着掌心,像是某种冰冷而沉重的誓言。
她没说话,也没看身边的萧景渊一眼。帝王走在前方,龙袍下摆扫过露水,留下蜿蜒的痕迹。王德全跟在后头,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他昨夜亲眼看着皇后当着皇上的面砸碎传家玉佩,又在冷宫废墟里捡起染血旧物,心里直犯嘀咕。
凤仪宫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晨光从门缝中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一道金边。
沈昭华跨过门槛时故意放缓了脚步,仿佛是在调整姿态。她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不是温顺,是冷笑。
“娘娘回宫了。”李福迎上来低声说道,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紧攥着水袖的手。
“嗯。”她应了一声,径直往内殿走去。
帷幔低垂,烛火未熄,映得屋内光影摇曳。沈昭华走到铜盆前,将手伸进水里,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晕开成一片淡红涟漪。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眼神平静得不像个刚在冷宫里与帝王对峙过的女人。她用帕子包好伤口,又从水袖里取出那半块梅花佩,轻轻拭去表面的灰烬和血迹。
“你欠我的,一件件讨。”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小荷。”她唤了一声。
屏风后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穿着素色衣裙,神色恭敬。
“娘娘。”小荷蹲下身,轻声应道。
沈昭华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静:“你听好,今日之事若走漏半点风声,你我皆无命可活。”
小荷脸色一白,却还是点头:“奴婢明白。”
沈昭华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到她手中:“带上这封信,找机会出宫,务必亲手交给大将军。”
小荷低头看着信封,犹豫片刻,轻声问道:“娘娘是要……”
“时机已至。”沈昭华打断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你只需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让这封信落入他人之手。”
小荷郑重地点头,将信小心藏入衣襟,然后退了下去。
沈昭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已不再只是那个被关在凤座上供人观赏的皇后了。
“皇上特命奴才送来安神汤,还请娘娘安心休养。”李福端着一只鎏金托盘走进来,脸上堆着笑。
沈昭华坐在妆台前,正拿起梳子慢慢梳理长发。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娘娘手掌受伤,是否需太医诊治?”李福试探性地问。
“些许擦伤罢了,不劳烦太医。”沈昭华语气平静,“多谢皇上厚爱,臣妾铭记于心。”
李福赔着笑脸放下托盘,却仍站在原地,似乎还想说什么。
沈昭华抬眼看向铜镜中的太监,嘴角微微扬起:“李公公可是担心臣妾?不必多虑,臣妾一向谨守本分。”
李福干笑两声,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临走前,他的目光落在沈昭华放在膝上的那只手,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看不出半点异样。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皇后今天的神情有些不一样。
沈昭华看着李福离开的背影,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你越防我,我越要让你防不住。”
她低声说着,重新拿起梳子,将散落的长发一缕缕梳理整齐。她取出发髻上的珠钗,换上一支简单的银簪,恢复了往日的素雅装扮。
指尖无意间抚过妆匣夹层,那里藏着那块染血的梅花佩。
她忽然笑了。
笑容很轻,也很冷。
“你欠我的,我一件件讨。”
暮色渐浓,宫外的更鼓敲响,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宫墙之间。沈昭华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巍峨的宫殿。飞檐上的神兽在夕阳余晖中闪着冷光,像极了萧景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她缓缓转身,走向案桌,提起笔,蘸了墨,写下一封信。
“父亲大人亲启:\
孩儿一切安好,宫中事务繁忙,未能及时书信问候,请勿挂念。\
孩儿已知晓账本之事,亦知当年真相。\
此番变故,孩儿愿担起责任,护沈家周全。\
请父亲大人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孩儿敬上。”
写完后,她将信小心封好,放在桌上。
窗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近。
沈昭华迅速将信收起,藏入袖中,转身迎向门口。
“娘娘,晚膳准备好了。”李福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缓步往外走去。
凤仪宫灯火通明,长廊下的宫灯在暮色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昭华走过那条熟悉的甬道,心中却再无波澜。
她知道,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娘娘慢些吃,小心烫。”李福在一旁伺候着,语气恭敬。
沈昭华低头用着膳,动作优雅,神情平静。
“嗯。”她应了一声,抬眼看了他一眼,“辛苦你了,李公公。”
“不敢当不敢当。”李福连忙摆手,脸上堆着笑,“能为娘娘效劳是奴才的福分。”
沈昭华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吃饭。
她吃得不多,却很仔细,每一口都咀嚼得很慢。她的眼神始终平静,仿佛刚才在冷宫里的那场对峙从未发生过。
饭后,她回到内殿,将那封信取出,轻轻展开。
“父亲大人亲启……”她低声念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孩儿愿担起责任,护沈家周全。”
她将信折好,放入袖中,然后走到妆台前,重新照了照镜子。
镜中的女人,依旧美艳动人,眉目如画。可那双眼睛,早已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单纯天真的沈家大小姐了。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妆匣夹层。
“你欠我的,一件件讨。”
她低声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窗外,暮色沉沉,宫灯次第亮起,照亮了这片深宫的每一个角落。而在那片黑暗之中,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未完待续\]暮色沉沉,宫墙上的琉璃瓦泛着冷光。沈昭华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封信。
她没点灯,任由夜色一点点吞噬屋内的轮廓。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帷幔轻轻晃动,像是有人在无声地靠近。
她没有回头。
“你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她低声说。
屏风后走出一个身影,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来人一身灰衣,脸藏在兜帽下,只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娘娘言重了。”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几分熟悉,“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沈昭华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奉命?奉谁的命?”
那人不答,只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锦囊,放在桌上。
“东西带来了。”他低声说,“请娘娘查验。”
沈昭华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缓缓伸手,将指尖按在锦囊上。她的手很凉,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看不出一丝异样。
但她的眼神变了。
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暗流开始涌动。
“你说,我该如何谢你?”她轻声问。
那人微微一顿,语气不变:“娘娘不必谢我,只需记住,若被发现……”
“我会死。”沈昭华替他说完,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笑意,“但你也会。”
她缓缓拉开锦囊的系绳,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片。纸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出几个关键的词。
——边关密信、粮草调动、兵部批文……
她轻轻捏住纸片的一角,像是捏住了某人的命脉。
“你走吧。”她收起纸片,重新将锦囊放回桌上,“记住,下次来的时候,别穿灰衣。”
那人愣了一下:“为何?”
“因为你昨天穿过一次。”沈昭华淡淡地说,“我不喜欢重复。”
那人沉默片刻,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身形很快隐入黑暗之中。
沈昭华望着空荡荡的屏风后方,良久未动。
然后,她缓缓起身,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女人依旧美艳动人,眉目如画。可那双眼睛,早已不再属于那个被囚在凤座上的皇后。
她伸手拿起梳子,将散落的长发重新梳拢。
“你越防我,我越要让你防不住。”
她低声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窗外,更鼓敲响。
一声,又一声。
远处的宫殿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猛兽。
而她,正站在风暴的中心。
翌日清晨。
御书房内,萧景渊盯着手中一封密报,眉头紧锁。
“她昨夜见了谁?”他问。
王德全低头站着,语气谨慎:“据暗卫回报,是个灰衣人,身份尚未查明。进宫时用的是敬事房的旧令牌,出宫后便消失无踪。”
“敬事房……”萧景渊喃喃了一句,忽然冷笑,“她倒是会挑地方。”
王德全不敢接话,只能静静等着。
“查。”萧景渊放下密报,眼神冰冷,“我要知道那灰衣人是谁,也要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王德全应声退下。
书房重归寂静。
萧景渊站起身,走到窗前。晨光洒在他脸上,却照不进他的眼里。
他知道,沈昭华回来了。
不是那个温顺听话的皇后。
是那个曾在边关与他并肩作战、杀伐决断的女人。
他曾经喜欢过她这样。
可如今,她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存在。
凤仪宫内,沈昭华正在用早膳。
李福在一旁伺候,脸上堆着笑。
“娘娘尝尝这个松茸汤,是今早新送来的。”他小心翼翼地说。
沈昭华夹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才缓缓入口。
“不错。”她点头,“赏他一份银子。”
李福连忙道谢,却仍站在原地没动。
“还有事?”沈昭华抬眼看他。
“是这样的……”李福犹豫了一下,赔笑道,“奴才听说,皇上昨日召见了几位兵部大臣,好像在查什么要紧的事。”
沈昭华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吃饭。
李福见她不语,也不敢多问,只得默默退下。
等他离开后,沈昭华才缓缓放下筷子。
她知道,萧景渊已经开始怀疑了。
但这正是她想要的。
“你以为我在布局。”她低声自语,“其实,你也是我棋盘上的一颗子。”
她站起身,缓步走向内殿。
妆匣夹层里,那枚染血的梅花佩静静地躺着。
她轻轻抚摸着它,仿佛在抚摸一段尘封的记忆。
“你欠我的,一件件讨。”
她低声说着,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