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暗格里的工作证

煤油灯噗的一声炸开灯花，火苗猛地窜起半尺高，橙黄的光晕晃荡着洒向暗格。铜环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林远伸手一拉，暗格里掉出一本泛黄的工作证。封面上烫金字体熠熠生辉——“滨城博物馆097号修复师林正南”，照片里的青年眉目清朗，正专注地拼合一块青花残片，神情透着某种说不出的执拗。

“小远……”父亲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一丝虚弱与颤抖。林远手一抖，工作证啪嗒落在地上。老人扶着栏杆一步步挪下来，病号服的袖口滑开，露出新缠的纱布，血迹洇透边缘，像是冬日枝头最后一朵凋零的红梅。“别碰那些东西……”父亲声音低哑，夹杂着沙哑的喘息，“有些秘密，该让它永远埋在土里。”

“为什么？”林远弯腰捡起工作证，语气急促得像被风吹乱的心绪，“您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偷那只梅瓶？”

父亲缓缓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渗出浑浊的泪珠，滴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我没偷……我是在救它。”老人抬起头，眼神空茫，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时空，直抵三十八年前的深处。“1987年春天，我发现梅瓶有问题。釉色不对，胎质太新，连底足的火石红都是做旧的。馆长压低声音警告我，说这是上级的意思，真瓶已经送去鉴定，让我别多管闲事。”

窗外暴雨倾盆，雨点撞击气窗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夹杂着风声的呜咽。父亲深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那天晚上，我听见仓库有动静，偷偷过去一看，看见两个人正在换瓶子，其中一个是馆长。真瓶被装进木箱，准备运出去。我冲上去想阻止，结果厮打中木箱摔在地上，真瓶碎了，碎成了十三片。他们怕事情败露，就诬陷我是偷文物的贼……”

林远想起日记本里那行模糊的字迹——“赝品已置换”，心底忽然如拨云见日般清明。“所以您带着碎片逃走，是为了保护真瓶的碎片？那后来呢？”

“后来我躲到了郊区的破窑里。”父亲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苦涩，“每逢暴雨，雷声震得旧伤隐隐作痛，我就用瓷片刻下一道伤口。疼，才能让我记住自己是谁，记住我要做什么。”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们都以为我疯了，可其实，我比谁都清醒。我在等，等一个能让真相大白的机会。”

林远忽然想起六岁那年，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斗笠碗。父亲花了三天时间修补，用蛋白调和瓷粉，裂缝里竟隐隐透出虹彩。当时他不懂父亲为何如此执着，现在才恍然明白——父亲修补的不只是瓷器，更是破碎的信念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