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捏着那被酸水浸过的信角，烛火的光芒在他指尖摇曳，映得他眉眼间一片晦暗不明。苏明远商路图上的墨痕晕开，与苏昭密信上的暗纹慢慢叠在一处——那是一个团缩得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虎头，獠牙微张，赫然便是初代定北侯虎符上的纹路。
“姑爷！”春桃猛地撞开院门，发簪歪在耳后，气喘吁吁地喊道，“赵守的人今夜要换防！”她颤抖着手递来半卷信纸，“刚从门房偷来的，背面有朱砂印子！”
陈砚接过信纸展开，背面用朱砂画着北斗七星，斗柄清清楚楚指向“鬼哭峡”三个字——和李掌柜星图边缘的标记分毫不差。
“去拿我箱底的靛青布衫。”他把算筹筒往怀里一塞，声音低沉，“再找块商队的老茧膏。”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您要扮成商队小厮？”
“三年前跟着李掌柜走河西道时，我在鬼哭峡讨过水喝。”陈砚扯松领口，用茧膏仔细抹匀指节，语气平静，“赵守贪酒，商队的汾酒坛他认得出。”
子时三刻，鬼哭峡隘口。夜风呼啸而过，吹得陈砚肩上的酒旗猎猎作响，“陈记”二字翻卷不定。他挑着两坛酒，步履稳健地走到关卡前。
赵守的亲兵掀开草帘，刀尖直接抵住他的喉管，冷声喝问：“哪来的？”
“河西陈记，给赵统领送秋酿。”陈砚弯腰时，怀中的算筹筒轻轻擦过坛口，发出一声细微的摩挲声，“说是去年欠的三坛汾酒，连利息一并补上。”
亲兵嗅了嗅酒坛封泥，略显迟疑地收回刀尖，挥了挥手：“进去吧，统领在后院。”
后院柴房里，赵守正忙着将一摞密信塞进木箱，对面站着一个蒙着黑布的人，身形酷似二房的护院头目。火光映照下，他们的动作显得匆忙而不安。
陈砚不动声色地放下酒坛，手指在封泥上迅速划了三道短横——当年父亲教过的暗号，“有诈”。他垂眸掩饰神色，仿佛只是个普通的小厮。
“酒不错。”赵守伸手抓起酒坛灌了一口，却忽然脸色骤变，将酒坛狠狠摔在地上，“封泥上的印子不对！”他抽出腰刀抵住陈砚脖颈，厉声质问，“谁派你来的？”
陈砚没有回答，而是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目光锐利地瞥见对方腰牌背面刻着一个“昭”字——和苏昭密信上的暗纹完全一致。
“说！”赵守手腕一拧，刀锋瞬间划破陈砚的衣袖，血珠渗了出来。
陈砚却突然瘫软下来，额头重重撞在酒坛碎片上，声音虚弱无比：“我……我只是个送酒的……”
赵守啐了一口，抬脚踹了他一下，转身对黑衣人低声道：“昭姑娘要的不是活口，是让陈砚死在峡谷里。等边军冲进来，这小子的尸首混在乱军里，谁也查不出来。”
黑衣人压低嗓音附和：“苏明远那蠢货还以为自己能坐收渔利……”
话音未落，峡谷深处陡然传来一阵闷雷似的战鼓声。陈砚眯起眼睛，听到如潮水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是边军的重甲骑兵到了！
赵守的脸色骤然一变：“他们怎么提前到了？”
陈砚蜷缩在角落，手指悄悄摸向怀里的骨哨。那是父亲当年走商队时用的，骨头上刻着一个“通”字，据说吹响后可以引商队接应。此刻，他捏紧骨哨，指腹触碰到了哨口处的凹痕——这是七岁那年他不小心摔碎后，父亲用铜丝重新缠上的痕迹。
战鼓声越来越近，空气都似乎被压迫得凝滞了。赵守慌乱地抓起木箱冲向门外，而黑衣人则抽出了匕首，抵住陈砚的后颈，语气阴狠：“醒了？正好，给边军当活靶子。”
陈砚闭着眼，指尖悄悄扣住骨哨的吹孔。院外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和刀枪碰撞的铿锵声响，黑衣人咒骂了一句，转身冲出屋外。
陈砚摸黑爬起来，骨哨在掌心硌出一道红印。他望着窗外跳动的火把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这骨哨，该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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