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退色的许愿墙

春末的香樟树冒出嫩绿的新芽，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江知意跟着沈春枫翻过学校后墙，铁丝网勾住了她的裙摆。沈春枫转过身，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小腿，帮她解开缠绕的布料。那一瞬间，江知意感觉一股细微的电流顺着脊椎爬上头顶，心跳漏了一拍。

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巷，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眼前是一栋废弃的老居民楼。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地板上散落着碎玻璃和枯叶。“这里以前是游戏厅。”沈春枫踢开脚边的一个易拉罐，清脆的“叮当”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他指着斑驳的墙面，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高三的学长学姐们都会来这里写下愿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马克笔，在墙角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只兔子，“这是你。”紧接着，他又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狼，“这是我。”江知意伸手触摸那些刻痕，指尖滑过“考上清华”、“和XXX永远在一起”之类的字迹。有些字已经褪色，有些则被新的涂鸦覆盖，如同记忆般模糊不清。

沈春枫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盒彩色粉笔，递到她面前。“来，写个愿望吧。”他的声音低低的，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江知意攥紧了粉笔，在墙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希望永远和沈春枫在一起。

夕阳斜射进破碎的玻璃窗，在地面切割出金色的光斑。沈春枫突然拉住她的手，朝顶楼跑去。生锈的楼梯因他们的脚步发出吱呀作响的声音，推开天台铁门的一刹那，漫天晚霞扑面而来。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像是漂浮在夜色中的一座发光岛屿。晚风卷起沈春枫的衣角，他指向天际线，语气笃定：“看，这是我们的王国。”

江知意靠在锈迹斑斑的护栏上，听沈春枫讲述他的梦想。“我想考美院，画遍世界的风景；想骑着摩托穿越无人区，把帐篷扎在银河下。”他忽然转头盯着她，眼中映出她的倒影，“你呢？你想去哪？”

风骤然大了起来，吹得她眼眶酸涩。脑海中闪过父亲摔碎全家福的画面，还有继母进门那天藏在衣柜里的自己。喉咙像堵住了一样沉闷，但她依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都好。”沈春枫笑了，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傻丫头。”

暮色渐浓时，两人走到公交站。站台广告牌上的霓虹灯闪烁不停，映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沈春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低声说：“闭上眼睛。”冰凉的金属坠子轻轻落在她的锁骨间，江知意睁眼一看，是一条银色的星星项链，背面还刻着小小的“SCF”。他勾住她的小指，声音温柔：“等高考完，我们去看真正的星星。”

公交车缓缓驶来，鸣笛声由远及近。江知意踮起脚尖抱了抱他，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轻笑：“跑这么快，又不是见不到了。”

然而第二天清晨，江知意在校门口等到上课铃响，始终没有等到沈春枫的身影。直到班主任抱着教案走进教室，她才得知沈春枫转学了。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是听说他父亲突然调去了南方的城市。

课桌抽屉里的转笔刀依旧闪着银灰色的光，草莓牛奶的包装纸安静躺在角落。江知意摸着脖子上的星星项链，脑海中浮现出那片废弃居民楼墙上的涂鸦。那些褪色的字迹仿佛象征着他们短暂而炽热的夏天，深深刻在记忆深处。

放学路过那栋居民楼，她鬼使神差地翻进铁门，拾级而上爬到顶楼。夕阳依旧灿烂，可天台上空无一人，再也没有少年带着薄荷糖味道的声音。她抚摸着墙上自己写下的愿望，泪水不知不觉夺眶而出。风夹杂着沙尘掠过“永远”两个字，仿佛要将所有誓言吹散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