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宋亚轩便将包装盒全部叠
好，装进了皱巴巴的塑料袋中，原本狼藉
的桌⼦被收拾⼲净，也包括昨晚床头柜上
的酒杯酒瓶，当他解锁⼿机的时候，却愣
了⼀下。
对话框中为什么会有被挂断的视频电
话？
时间显示在昨天深夜，宋亚轩陷⼊沉
思，昨天洗完澡后，他的确从柜⼦中开了
瓶红酒，倒得有些满，喝完后也醉得糊
涂，剩下零星散散的画⾯再难拼凑完整，
缺了个⻆⼉。
他偏偏记不得，为什么⾃⼰和刘耀⽂
会有这样⼀通视频电话。
——这场⻓达四分钟的闹剧。
刘耀⽂⼜该怎么想他，或许对⽅收到
这个视频时，正身处酒吧的霓虹之中，兴
许是嘲讽、冷眼，从 Sandy 找上刘耀⽂时，再到彼此的相⻅，甚⾄是现在的这通
视频，⽆不显示出⾃⼰究竟有多恶劣虚
伪。
掺夹这样混乱的思绪，宋亚轩坐上了
秦川的⻋，原本以为昨夜好眠值得欣喜，
偏遵循有借有还的规则，以⾄于现在的⾃
⼰⼼乱如麻。
快下⻋时，他发了句对不起给刘耀
⽂。
可当宋亚轩坐在化妆间的椅⼦上时，
刘耀⽂都没有回他。
他本以为这句话是如出⼀辙的命运。
哪知叮地⼀声，宋亚轩却指尖不由发
抖，平复了半秒，才将视线挪过去，点开
⻚⾯后，他本以为刘耀⽂不会回复，就算
真的要回，最多也只是客套的回了⼀句。
那个⼈却这样问⾃⼰。
“上次是谢谢，为什么这次是对不
起。 ”
他被打个猝不及防，什么也说不出，
被黏糊糊的浆液⽆情齁住了嗓⼦，第⼀反
应是冷，好似冷得蹊跷，曾在⽆数次压倒⾃⼰的梦境中，他深切实际地感知过这股
剐⼈的寒意，也亲眼瞧⻅对⽅憎恶、冷漠
的眼神。
被演练过⽆数次。
宋亚轩离那个⼈那般远，束身在这豁
冷封闭的冰室之中，⽤仅存的⾎液燃烧躯
体，他记起了，⾃⼰也是这般道歉，⽽刘
耀⽂冷声质问着他，
“你把我推开的，你凭 什么哭？”
是啊，他的⼼⼜硬⼜冷，似这块不起
眼的顽⽯，如今再遇，刘耀⽂嘲讽着说⾃
⼰置身事外。
所以，宋亚轩想过的，若有朝⼀⽇当
真重逢，⾯临窘境之时，彼此应该说什么
呢，⾄少怎么都不该是这样的场景，他出
现在亮堂陌⽣的咨询室，⽽坐在对⾯，替
⾃⼰治疗这⼀切的——是昔⽇旧情⼈。
这到底算什么？
替他治疗，给他包扎，偷藏创⼝贴。
如梦⼀场。
当年他离开时这般狠，他对刘耀⽂说
过的话，还历历在⽬，亏⽋这⼈这么多，道不明的芥蒂如断桥横跨在彼此中间，⽽
那本相册的命运归途⼜如何？答案揭晓之
时，距离发⻋时间还剩⼗五分钟，这被倒
数的时限中，宋亚轩退掉⻋票，⻛⾬往
返，恳求着房东让⾃⼰再进去看最后⼀
眼。
房东在他身后说，
“经常和你待在⼀起
的男孩⼦，他上午来过了。”
⻔柄转动，在宋亚轩推⻔进去时，甚
⾄回溯在候⻋区候⻋室，他曾预想过的，
只有两种结局。
拿⾛或者就此遗留。
⽽事实上——都不是，相册在垃圾桶
中。
⽅⽅正正的垃圾桶中套好了塑料袋
⼦，相册的⽪⾯未染⻛尘，也应是⼲⼲净
净的，他该庆幸，还来得及，还没扔到屋
外，更没被转运到远郊的垃圾场。
宋亚轩却被抽⼲⼒⽓般，脊椎紧贴着
⽩⾊墙壁，⽆⼒地跌坐在地板上，是他哭
得那般狼狈不堪，眼尾湿腻，眼睑迟迟未
褪去的红意。他想，⾃⼰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赢了场
没有硝烟的战争，屠了对⽅的⼼，刘耀⽂
是这般恨，那就代表着能彻底结束了吧，
忘掉从前种种，去浇灌冥冥中的另座花
圃。
扔了好。
宋亚轩爬了起来，⼀个趔趄，差点蹭
破膝盖那处的⽪⼉，可后来，兜兜转转中
他还是带⾛了那本相册，唯ᇿ仅有的⽀撑
物，被⾃⼰紧紧攥进怀中，房⻔关闭，⼀
眼即五年。
这五年就像⼀场永⽆⽌境的噩梦，宋
亚轩病在这样虚晃的梦境中，偶尔囫囵，
时⽽清醒。
迄今为⽌，好似只有⾃⼰过得不好，
才⾜矣证明有⼈是对的，在这上百上千的
⽇夜中，总会有刘耀⽂恨得⾆尖都痛出窟
窿的天数，曾经鲜活⼜真切的爱意，注定
的⾇途也只有⼀条——被漫⽆天际的恨意
吞噬。
宋亚轩眼睛⾥氤氲着雾⽓，⼼⾥滂沱
⼀⽚，强撑着将这句发送，
“没什么，是我⽋你这句道歉。”
化妆师正在给他画特效妆，脸上坑
洼、渗⼈的疤痕，犹如崩塌后的⼼境，⼀
⽚废墟。
那处本该⽩⽩净净，如今有了伤，也
有了痕迹。
宋亚轩就这般安静的阖眼，任凭化妆
师摆布，柔软的化妆刷在他的眼窝处来回
横扫，屏幕仍是暗着的，代表着刘耀⽂没
有回复他。
收到消息的刘耀⽂埋头，笔尖逐渐在
⽩纸上凝滞个⿊点，墨⽔渗透，他将报告
整理好，上⾯密密麻麻，⽽他的字迹在时
间的流逝中逐渐⼒透纸壁，从⾛廊经过的
同事在喊话：“⼩刘，饭点了，还不去吃
饭。 ”
“等会，还没忙完。”刘耀⽂抬头说。
同事⼜笑了⼀句：“这么努⼒，不会是
准备赚⽼婆本吧？”
他顿住⽔性笔，附和对⽅：“是啊。”
“不会吧，什么样的，怎么没听你提
过。 ”路过的⼥同事杵了杵对⽅，笑着啐了
道：“⽼许，你真⼋卦！”
话毕，刘耀⽂笑了笑，
“你们先去吃 吧，我等会来。”
⼜何须⽼婆本，他早就赚到钱了，甚
⾄赚得满满当当，职场规划完整，前途⽆
量，⼀切仿佛都在按着当年的路径⾛。刘
耀⽂⽆声勾唇，是⽆⾔的讽刺，他拿捏着
⼿机，视线中出现这句话。
这句道歉算什么呢？为昨天，还是为
曾经？
昨夜你唤我名字的时候，难道你是真
的想我，发毒誓。
宋亚轩，发毒誓给我听。
可你不会。
我也不会真让你这样做。
刘耀⽂觉得疼，他在思考，⽤已经废
旧麻⽊的⼤脑去思考，最终他牵了牵嘴
⻆，将这些被假设、被构造出的结论全部
冷酷推翻掉，⾃⼰佯作在仲裁这⼀切。
对不起，没关系。
这些所谓拘于形式的东⻄。刘耀⽂的喉咙被压撕扯，像只屈身
在牢笼中舔舐伤⼝的ሁ⼦，他被⼈温情驯
养，⼜被⼈⽤⼔⾸断腿，最后却有⼈告诉
⾃⼰——不要困在爱中，先救⾃⼰。
是他不要。
瞬时，屏幕亮起，刘耀⽂终于有所回
⾳。
“你说得对，你⽋我。 ”
可⼈不停歇，永远在推翻上⼀秒的⾃
⼰，假象、现实，哪⼀样才是该被抉择
的。
被稀释后的冲动，硬⽣⽣地将刘耀⽂
整个⼈拽了回来，敛下的⻓睫耷住了锐利
的眼，刘耀⽂腕⻣微动，将对话框的那⼀
⾏话彻底清空，短短⼏个字，在删除时，
却蛮横不讲理地费劲⼒⽓。
他在那处重新打上了⼀句话，点击了
发送。
这句话重新被传递出去时，宋亚轩被
秦川推搡着⾛进了拍摄⽚场，⽽他的⼿机
被秦川背握着，微弱扎的屏幕⽩光，谁
也注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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