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啤酒悉数被倒成空瓶,边聊边喝,时间局促⽽过,宋亚轩早已醉得不知天南地北,铆⾜了劲趴在⽊桌上,像是昏睡过去般,赵嘉河倒还好,仅是胃有点恶⼼翻腾,他推搡了⼀下毫⽆动静的男⼈,
“宋亚轩……宋亚轩,你还醒着,还有意识
吗?”
空⽓寂静⽆声,果然是真喝醉了。赵嘉河招⼿,示意⽼板结账,他重新⾛到座位,居⾼临下地看着醉得⼀滩软泥的男⼈,随之慢悠悠地叹⽓,⼀时犯难,“妈的,这下可难搞了,我也不知道把他送到哪去啊?总不可能把他⼀个⼈丢在这吧。”
思来索去,时间也不早了,赵嘉河焦急地踱了⼏步,脑中灵光⼀现,忽尔想起了⼀个⼈,他点开⼿机,在微信搜索栏搜了三个字,⼜朝对⽅的聊天界⾯,发了条消息:在吗?
⾜⾜间隔了四五分钟,刘耀⽂才回他,“有事吗?”似乎有些唐突,赵嘉河沉思了半晌,⼿指删删减减,打了⼀⼤段,读书时候宋亚轩实在孤僻内向,是他检索了⼤脑半天,也只能联想到刘耀⽂这⼀个⼈,当年这两⼈的关系跟铁兄弟似的,现在……也应该差不多哪去才对。
赵嘉河耐⼼等了⼗⼏分钟,仍等不到回⾳。
他⼼⼀咯噔,难道是⾃⼰猜错了,这两⼈有什么误会,早已分道扬镳,关系不如从前,赵嘉河不由地在地图搜索附近的酒店,念在⽼同学⼀场,也不能不管不顾,不如给宋亚轩直接开间房得了。
正当他欲扶起宋亚轩时,屏幕骤然亮起光,是刘耀⽂这才回复:把定位发过来吧。
宋亚轩趴在桌⼦上良久,⼿臂⾄⼿指全然麻⽊,他维持这个姿势,睡得⼗分不安稳,头顶的⽩炽灯衔下,隐隐约约,他仿佛听⻅⽿边有好⼀阵交谈声,时⼤时⼩,最终⼜恢复成梦中死⽓沉沉的世界。⼀个颠簸,他被⼈稳妥扶起,酸疼的⼩臂似乎接触到温热的臂膀上,太久太久,他没有感知到这股莫名的温度,竟让宋亚轩贪恋起这⼀秒。
在出了餐馆后,午夜的冬天总是凛冽万分,冷⻛在⾼空盘旋撕扯,最后落在宋亚轩身上,这阵冷意实在来势凶猛,竟刮得宋亚轩⼀激灵。
终于——在⽿侧有鸣笛声重重地刷过神经时,宋亚轩睁开了迟缓的睡眼,眼睛半晌才适应环境,茫然⽆措地望着这漆⿊的夜景,屋外没有⾏⼈,这⼜是在哪?是梦吗?那为什么边侧传来脚步声以及清晰的呼吸声。
宋亚轩将⽬光⼀点点投过去,这⼀眼僵持,他竟辨别出那个熟悉的轮廓,隔着这段呼吸可闻的距离,原本喧嚣的⾎液陡然冷却,他张了张嘴,竟⼀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刘耀⽂。可怎么会是刘耀⽂呢。
他不得不误以为是⾃⼰是醉得滋⽣出幻象,眼前这⼀切却如此清晰,不是梦境边缘,也⾮午夜徘徊,宋亚轩睁着迷蒙的双眼,使劲眨了下眼眶,试图赶跑错觉。“是赵嘉河让我来的,他说你喝醉了,他找不到⼈帮忙,所以才联系我。”刘耀⽂照例是副冷清冷性的模样,仿佛不为宋亚轩的情绪有半分动容,他微微蹙了下眉,替对⽅解惑。
宋亚轩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差点将两⼈⻬⻬绊倒,他只有五六分理智,窘迫着⼀张彻底坨红的脸颊,静了⽚刻,⼩声抱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没事,酒店在哪,我送你回去,这个点,要我打个电话给你经纪⼈吗?或者让他派⻋过来接你。”刘耀⽂扫了⼀眼⼿机屏幕,正欲联系 Sandy,他⽿边擦过⼀道微弱的祈求声,伴随着频频呼出的热⽓,燎得⼈直⼼烦意燥。
“不要,要是 Sandy 知道我喝酒,她会担⼼的,⽽且这么晚了,我不想再麻烦他,我打辆的⼠回酒店吧。”
刘耀⽂放冷了声⾳,“你既然不想让Sandy ⼩姐担⼼,不如少喝些酒,她上次咨询我说你酗酒厉害,宋先⽣,为了治疗,还是⾃爱身体。”
听⻅这句半训斥半冷的话意,宋亚轩愣了⼀下,⼀时五味杂陈,他只好强撑起精神,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你不⽤谢我,我也没做什么,情分之内,毕竟你是我的患者。”刘耀⽂的⾯⾊缓和了不少,却始终界限分明,⼀句医患关系,彻底将俩⼈划分⾄两个岔道⼝。意识到这份尴尬,接下来的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彼此⽆⾔⾛到巷道⼝,刘耀⽂的⻋似乎临时停放在那。腹中的酒精因⼦持续发,宋亚轩只能默不作声的低头,他不敢继⽽开⼝,害怕⼀说话就将⾃⼰原形毕露。
那样丑态可掬,为什么连这种时刻他都在麻烦刘耀⽂。就像块过了期的⽜⽪糖。近乎发指,令⼈⽆法忍受。
他抖了抖⼏欲麻⽊的⼩拇指,⼀阵胸闷,不知觉望着旁侧身姿挺岸的男⼈,宋亚轩盘旋起余⽂渊的话,须臾之中,铺天盖地的疼意卷来,再次砸动着麻⽊的⼼脏。
⻋⻔已被打开,宋亚轩却迟迟未上⻋,他阖上眼,趁着醉意话没过筛理智,“……你不该来接我的,你也……不该把⾹薰送给我。”
沉冷的空⽓侵蚀他的神经,在极致的安静中,宋亚轩忽⽽听⻅很轻微的脚步声向他靠近,他从⿊暗中脱开来,却发现刘耀⽂将视线聚焦到⾃⼰的脸上。分秒过去,刘耀⽂眸光漆⿊,如同不可触摸的寒冰,再靠近仅会被褫夺掉体温,他毫⽆暖意地看着宋亚轩,“这不是你该向我问的东⻄,没有意义。”
就算你知道是我做的,⼜能怎么样,如同当年寄出的绝望信笺,⼀桩⼜⼀桩,还不够少么,苦作伤悲事。
冷意扑打在⾯上,宋亚轩只好将⼿掌缩紧⾐兜中,指尖传来冷⾦属的触感,戒指就躺在⼝袋中,隔着薄薄布料,魂牵梦萦的⼈也只差⼏步之遥,站在⾃⼰⾯前,⼀切犹如梦⼀场,随醒随灭。
那么冷的⽬光,那样⽣分的语⽓,像是⼀座座⼤⼭压得宋亚轩喘不过⽓,他声如蚊响,
“戒指……对戒,你的对戒。”
可惜,刘耀⽂还是没有搭理他。⻔被啪嗒⼀声关上,远处透过的光线,照得刘耀⽂冷峻的眉⽬不染⼀丝纷杂,⼀字⼀句道:“你不觉得现在和我说这些很可笑吗,戒指,我丢了,那不是我的戒指。”
丢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宋亚轩艰难喘⽓,情绪在喉咙滚了⼀遭,似乎每说⼀句话,都要痛到扁桃体发炎,他⼼有翻涌,不知为何簌簌落泪,⼼有万分寒意滋⽣。说来奇怪,明明透过远处,万家灯⽕,却再也没有⼀盏为⾃⼰停留,他独⾃周旋在这样⼀个彻冷的世界中,从前、现在,⼼有万分苦痛,却⾔不由衷,⽆⼈知道他那样夜不得寐,过得压抑和糟糕。
他本以为,⾃⼰本不值得那样温良的好意。不值得有⼈为他掏⼼掏肺,他仿佛被⼈遗留于世界,缺爱的⼈可怜,原⽣家庭的破碎注定了这份不幸,像他这样泥泞的⼀滩死沼,却被⼈⻜蛾扑⽕地注⼊温度。
是刘耀⽂曾对他那般好,好到从坚硬的⽯壳中展露柔软躯体,好到他误以为这辈⼦都会这样。
“你的戒指。”宋亚轩眼睛砸下⼀滴
泪,不知为何竟骤然哽咽,借着酒意,他说些出格的话,
“物归原主,我收到了……收到了,你的快递。”
他从兜中掏出了那枚环绕光泽的戒指,⻛吹动着被宋亚轩翘起的发尖,飘动,恢复平静,刘耀⽂的眸正悄然注视着⾃⼰。
晚了,错过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