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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塔下的山茶花

银质烛台在长餐桌上投下参差的光影,将莱奥尼德的侧影切割得如同刀凿斧刻的石像。艾瑟尔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骨瓷茶杯的边缘,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丝绒桌布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痕迹——就像她此刻的心跳,总在不经意间泄露隐秘的慌张。

晚餐的最后一道甜点是覆盆子舒芙蕾,蓬松的奶油顶沾在艾瑟尔的唇角,她正要抬手去擦,莱奥尼德的银质餐刀已先一步抵住她的下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瞬间绷紧脊背,却见他只是用刀尖极轻地刮过那点奶油,动作带着近乎粗鲁的细致。“陛下……”她嗫嚅着,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抖。

“明天别待在宫里。”莱奥尼德收回餐刀,丝绒餐巾擦过刀尖的动作利落得像在擦拭佩剑,“猎场的红叶该开了,去看看。”

艾瑟尔猛地抬头,撞进他深琥珀色的瞳孔里。那双眼总带着审视猎物的锐利,此刻却像蒙着一层薄雾,让她想起北方雪原上被落日染成金红色的冰湖——美丽,却藏着能冻裂骨头的寒意。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触到他微蹙的眉峰时把话咽了回去。在这位以铁腕统治着整个帝国的暴君面前,任何反驳都像是徒劳的螳臂当车。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撤下餐具,水晶吊灯的光芒在莱奥尼德的肩甲上流动,他黑色披风中的金线刺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那是帝国双头鹰的纹样,展开的羽翼上缀着细小的红宝石,像凝固的血珠。“裁缝送来了新裙子。”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在你寝宫的衣帽间,去试试。”

艾瑟尔的脚步顿了顿。她当然知道那些裙子。三天前就有侍女来禀报,说陛下让人快马加鞭去她的故乡,请了那位专做贵族礼服的老裁缝,带着整整三箱布料和丝线住进了宫廷作坊。她故乡的亚麻是浅金色的,混着桑蚕丝织成的料子会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老裁缝最擅长用这种料子做束腰长裙,裙摆上绣着野生的矢车菊——那是她少女时在田埂上常见的花。

推开寝宫雕花木门时,月光正透过彩绘玻璃窗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蓝紫色的光斑。衣帽间的银钩上挂着那条新裙子,浅金色的裙摆在月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领口和袖口滚着一圈细密的珍珠,腰间束着同色系的丝绒腰带,后腰处缝着暗袋,里面大概藏着支撑裙撑的细铁丝——这是老裁缝的习惯,总说这样能让姑娘们跳舞时裙摆像花苞一样绽开。

艾瑟尔伸手抚过裙摆上的刺绣,矢车菊的蓝色丝线是用靛蓝草反复浸染过的,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线头。她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老裁缝也是这样为她缝制参加丰收节的裙子,母亲站在一旁笑着说:“等我们艾瑟尔出嫁,一定要让老裁缝做最漂亮的婚纱。”那时的风里都是麦香,谁能想到多年后,她会在帝国的心脏里,穿着故乡的裙子,等待一位暴君的邀约。

换裙子时,颈间的项链轻轻硌在锁骨上。她对着穿衣镜抬手抚摸,那是条细银链,坠子是枚小巧的珐琅蔷薇,花瓣是淡粉色的,花芯嵌着一粒碎钻——这是艾德里安偷偷送来的。三天前的深夜,侍女把一个天鹅绒盒子塞进她手里,里面除了项链还有张折叠的羊皮纸,字迹是艾德里安特有的斜体:“在你成为王后之前,先做回艾瑟尔。”

“手链很配裙子。”莱奥尼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艾瑟尔吓得差点碰倒镜前的香水瓶。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玄色披风的边缘扫过门框上的鎏金花纹,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是条银丝编织的手链,同样是艾德里安送的,链节上缀着极小的铃铛,一动就会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故乡溪流里的鹅卵石碰撞。

“陛下……”她慌忙想把手藏到身后,却被他快步上前攥住手腕。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厚茧,温度却意外地低,铃铛在他的触碰下发出急促的轻响,像在为她此刻的心跳伴奏。莱奥尼德的指腹在链节上反复摩挲,仿佛在辨认上面的花纹。

艾瑟尔的呼吸骤然停滞。她不明白莱奥尼德为什么这样做。

莱奥尼德忽然松开了手。 “中午在观景台用茶。”他收回手,插回口袋里,指节却微微蜷起,像是刚才触碰过的温度还留在皮肤上,“那里能看见整片猎场的红叶,你会喜欢的。东边的马场,我让人驯好了那匹白驹,性子温顺。”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就像在宣布一道政令。可艾瑟尔注意到,他说“你会喜欢”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黑深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忐忑的光,快得像错觉。

艾瑟尔捏着裙摆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知道这不是商量,是通知。就像他三天前让人去请老裁缝时,没有问过她是否愿意穿故乡的裙子;就像他此刻提起观景台的红茶,显然早就查清了她偏爱这种带着焦糖香的饮品。暴君的温柔总是这样,裹在强权的外壳里,让人分不清是恩赐还是枷锁。

“还有。”莱奥尼德转过身,目光掠过她颈间的珐琅蔷薇,最终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关于婚礼的细节,明天在观景台谈谈。”

这句话像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在艾瑟尔心底掀起层层涟漪。她抬起头,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不容置疑的占有欲,竟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就像他刚才攥住她手腕时,指节微微泛白的样子,像是在克制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莱奥尼德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很高,身形挺拔如松,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是属于帝王的气息,威严而疏离。

他的手指悬在她的发顶,似乎想抚摸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轻轻拂过她的鬓角。那动作极轻,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与他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模样判若两人。

“明天……别累着。”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几乎是耳语。

艾瑟尔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眸。那里面似乎藏着些什么,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强势,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就像一个手握重权的人,在面对一件易碎的珍宝时,既想紧紧攥在手里,又怕稍一用力就会捏碎。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莱奥尼德已经收回了手,转身走向门口。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扬起一个利落的弧度,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瞬间从未存在过。

“休息吧。”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不带一丝温度。

门被轻轻带上时,艾瑟尔才敢大口喘气。她走到窗边,看着莱奥尼德的身影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玄色披风的金线刺绣在月光下偶尔闪过一点微光,像流星划过夜空。颈间的珐琅蔷薇贴着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手链上的铃铛还在轻轻作响,和远处传来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浅金色的裙摆垂落在地毯上,矢车菊的刺绣在烛火下明明灭灭。艾瑟尔抬手抚摸着裙子腰间的丝绒腰带,那里还留着莱奥尼德指尖的余温。她知道明天的猎场之行,会是一场盛大的展示——暴君将向所有人宣告他对她的所有权,用故乡的裙子,用她偏爱的红茶,用一场不容拒绝的婚礼。

可她看着镜中那个穿着故乡裙子的自己,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老裁缝的手艺依旧精湛,让她在这身华服里,恍惚间又变回了那个在田埂上追蝴蝶的少女。而那个总是用强权包裹着温柔的暴君,在命令她谈论婚礼细节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紧张,或许是这场权力游戏里,唯一真实的东西。

烛火渐渐燃到尽头,艾瑟尔解下颈间的珐琅蔷薇,小心翼翼地放进天鹅绒盒子里。她将盒子藏进梳妆台最底层的抽屉,上面压着一条绣了一半的手帕,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嫁妆,上面绣着故乡的矢车菊,和裙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她会穿上这条裙子,戴上艾德里安送的手链,坐上莱奥尼德备好的马车。在猎场的秋风里,在观景台的茶香中,她将和这位暴君谈论他们的婚礼,就像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而她是那个穿着故乡裙子的女主角,在强权与隐秘的温柔之间,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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