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便利店像一座被遗忘的标本陈列柜,冷白色的灯光在货架上投下僵硬的影子。严浩翔蹲在冷柜前,指尖擦过最底层那排草莓牛奶的包装盒。三盒,保质期七天。生产批次与其他完全不同。
他的指甲伸进纸盒边缘,掀开一角。针孔。细小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孔洞边缘泛着银光,像是被某种金属器械刺穿后留下的痕迹。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金属的苦味在舌尖炸开的一瞬间,严浩翔的脊椎窜过一阵战栗。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六岁那年福利院的水管破裂,锈红色的液体从龙头里喷涌而出。他被按在地上灌了满嘴的铁锈味。而此刻,同样的苦涩正沿着他的味觉神经爬行,与记忆里刘耀文手术刀的反光重叠在一起。
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收银台旁的收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天气预报的女声断断续续:“······C市今夜有雷暴······神经电活动增强······”他猛的关掉开关,寂静立刻如潮水般涌来。
玻璃门上倒映出他自己的脸,苍白的,扭曲的,像一具被福尔马林浸泡过久的标本。
刘耀文今天来的比往常早。
自动门开启的瞬间,严浩翔就闻到了那股甜腻的草莓香精味,混杂这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息。医生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柜台,袖口露出一节医用胶布下面隐约可见青紫色的针眼。
“现金还是扫码?”严浩翔低头整理着票据。
刘耀文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严浩翔的右手上——那里正无意识的摩挲着一根关东煮木签,刻痕深深嵌进木纹,组成一个歪斜的字母“L”。
三分十九秒。
这是刘耀文今天停留的时间,比往常多了二十三秒。扫码器发出“嘀”的一声,吸管包装纸从医生指间滑落。严浩翔弯腰去捡时,瞥见内侧用铅笔写着极小的数字:7.3。
“pH值。”刘耀文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草莓牛奶的最佳饮用酸碱度。”
收银机在这时卡纸了。半截小票吐出来,上面印着模糊的条形码和一行数字:LYW-09。
严浩翔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监控屏幕泛着幽幽的蓝光。
严浩翔拖动进度条,画面定格在每周三23:15分的片段。空荡荡的货架,闪烁的日光灯,然后——白大褂的下摆从镜头边缘一闪而过。第十三次回放时,他终于发现了异常:刘耀文的影子在某个帧数里多了一条手臂。
像是有人站在他身后,却又在下一秒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
仓库的霉味浓得呛人。
严浩翔推开堆积如山的过期食品箱,墙皮在摩擦中簌簌剥落。斑驳的墙面上,一道暗红色的公式突兀地裸露在霉菌之间:
ΔN = α(1-e^(-βt))
父亲教他调颜料时写在画板角落的“色彩衰减公式”,此刻扭曲成某种陌生的形态。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触碰那些干涸的痕迹,碎屑簌簌落下。
楼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草莓牛奶盒从货架上滚落。
严浩翔将沾着墙灰的指尖按在舌根上。金属的苦味混合着石灰的涩,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剐蹭着他的神经。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刘耀文每周三深夜出现在监控里的意义。
那些针孔。那些替换的牛奶。那些刻意留下的数字和编码。
医生不是在监视他。
是在喂养他。
(Chapter 5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