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

刘备的指尖轻轻按在微凉的窗棂上，目光胶着在窗外那片反常的桃林里。幽冥界的土壤本该只滋生曼殊沙华，这些粉中带红的桃花却开得恣意张扬，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极了被血雾浸润过的绸缎。

她想起被赤炩囚禁在冥界地牢的日子。那时铁窗外也有这样的桃花，只是开得更疯魔，风一吹就簌簌落下，落在手背上竟带着刺目的温热——后来才知道，那是边境战死亡魂的血滋养了根系。可眼前的桃花不同，花瓣上没有血腥味，只有一种淡淡的、类似人间檀香的暖意。

“听说……那是酆都大帝亲手栽的。”蜀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不知何时走到了窗边，掌心轻轻覆在刘备按在窗棂的手上。即使隔着层素色寝衣，那属于血族的凉意仍丝丝缕缕渗进来，让他打了个轻颤。“前几日听清说，是为了纪念……某个消散在轮回中的人……”

“纪念？”刘备的视线掠过一朵半开的花苞，那层层叠叠的花瓣里，仿佛藏着无数双凝望的眼睛。凡界的桃花是春信，冥界的血桃是警示，可这些桃花……更像某种沉甸甸的牵挂，被人用执念强行种在了这片本该荒芜的土地上。

风突然卷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气的怒骂从桃林深处传来。

“老弟！你跑啥？再借我点！”

“滚啊！当我是开银库的吗？！”

两道身影撞破桃花雾冲了出来——前面跑的是魏晋的北朝，雪白长发被风掀起，冰蓝色的眼瞳里满是暴躁，玄色劲装的下摆沾着几片粉色花瓣；后面追的是魏晋的南朝，墨色长发用根红丝带松松束着，红瞳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手里还攥着支刚买的珍珠步摇。

两人踩着满地落英追逐，惊飞了枝桠上栖息的幽冥鸟。魏晋南朝一个箭步拽住弟弟的后领，笑得像只偷到糖的狐狸：“就借十两！我看中支孔雀石钗，配我新做的襦裙肯定好看！”

“好看能当饭吃？”魏晋北朝猛地回身，袖中滑出的匕首“唰”地抵在兄长颈侧，冰蓝眼眸里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上个月借的五十两还没还！你买的那些胭脂水粉堆起来能淹了半个幽冥界！”

“那不是快到‘上巳节’了吗？”魏晋南朝毫不在意颈间的利刃，反而伸手去拽弟弟的钱袋，“总得打扮得像样点吧？你看武周新做的凤冠，李唐的玉带，连清都换了套新朝珠……”

“关我屁事！”魏晋北朝一把拍开他的手，匕首收得极快，却还是划破了兄长的袖口，露出里面戴着的玉镯——那是用上个月借的钱买的。他看着那抹莹润的玉色，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管你们南朝的人借？刘裕当年抄了桓玄的家产，萧衍建同泰寺时富得流油，陈叔宝藏的珠宝够你买十车首饰！”

魏晋南朝突然叹了口气，红瞳里闪过一丝复杂：“他们的钱哪敢碰。”他抬手折下枝桃花，指尖捻着花瓣轻声道，“刘裕的钱沾着前朝的血，萧衍的钱都捐给了佛堂，陈叔宝的钱……早被隋军烧光了。”

那些南朝帝王的钱，要么带着篡位的戾气，要么缠着拜佛的清苦，要么早已消散在战火里。只有眼前这个总骂他“抽风”的弟弟，钱袋里的银两所剩的，是北朝最直白的烟火气——有拓跋焘打柔然时缴获的金锭，有宇文邕灭佛时收的铜像，有高洋醉酒后随手赏给宫人的银币，带着刀光剑影的温度，却比南朝那些裹着礼教的财富更实在。

魏晋北朝的耳根悄悄泛红，别过脸嘟囔：“谁……谁让你是我哥。”话虽硬气，却还是从钱袋里摸出块银锭丢过去。

魏晋南朝接住银锭，笑得眉眼弯弯，转身就往市集跑，红丝带在桃花雾里划出道艳丽的弧线：“谢啦老弟！回头给你带串糖葫芦！”

“谁要你的破糖葫芦！”魏晋北朝对着兄长的背影吼，却在对方消失在桃林尽头后，弯腰捡起了那支被遗落的珍珠步摇。冰蓝色的眼眸望着步摇上晃动的珠串，忽然抬手将它别在了自己的发间——反正幽冥界也没人会笑话他。

窗内的刘备看着这幕，忽然轻轻笑了。蜀汉递过来一杯温热的参茶，掌心的凉意似乎淡了些：“他们俩天天这样，倒成了幽冥界的奇观。”

“或许这样也不错。”刘备接过茶盏，目光重新落回桃花林。那些被风卷起的花瓣打着旋飘落，落在魏晋北朝的白发上，落在他别着珍珠步摇的发间，竟有种奇异的温柔。

原来酆都大帝要纪念的，或许不是某个消散的人，而是这些吵吵闹闹、互相牵绊的存在——就像这幽冥界的桃花，纵然生在黑暗里，也能开出比凡界更热烈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