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星……

“紫薇……你确定你不去吗？”紫薇大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目光落在床上蜷成一团的身影上。天庭的议事钟声已经敲过三响，二十八星宿虽素来凑不齐整，但这次关乎星轨异动，缺席总不像话。

紫薇把脸埋在枕头上，闷声闷气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床边斜倚着的金丝红梅皇菊楠木油纸伞，伞骨上的星纹在晨光里流转，那是她处理星务时的信物，此刻却和它的主人一样，透着股懒得动弹的慵懒。

这些年天庭的大小事务，明面上是紫薇大帝在打理，星轨校准、仙职任免、三界纷争调停……桩桩件件都由他过目。紫薇偶尔也会接手，只是她处理事情的方式总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往往是大帝还在权衡利弊，她已经提着星杖冲了出去，好几次都弄得一身伤回来，偏生那些不严重的琐事，她又懒得睁眼瞧。

红小楹趴在床尾，晃着两条粉色丝带，看着站在原地束手无策的紫薇大帝，偷偷憋笑。这场景太熟悉了，几千年来，大帝就没在紫薇这儿讨过几次好。

“他……入佛是真的吗？”

紫薇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像落在伞面上的雪。她没抬头，却精准地捕捉到紫薇大帝瞬间凝固的神色。

大帝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斗姆元君第三子，天蓬元帅。论辈分，是他的亲弟弟。当年斗姆元君九子降世，除了他与勾陈化身为帝，其余七子皆入北斗，唯独这天蓬，后来竟弃了仙位，遁入佛门。

“是真的。”大帝沉默片刻，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他说尘缘已了，佛前青灯更合心意。”

紫薇“哦”了一声，没再追问。红小楹却竖起了耳朵——天蓬元帅的故事她听过，当年那个统领天河水军的神将，怎么就突然看破红尘了？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勾陈走了进来，玄色龙纹古装的衣摆扫过门槛，他向来不喜欢敲门。

“紫薇。”他开口，目光先落在紫薇身上，又转向大帝，微微颔首。

“我先走了。”大帝对勾陈颔首还礼，临走前又看了紫薇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消失在门口。

门合上的瞬间，屋里静了下来。红小楹识趣地溜下床，踮着脚往外走，临走前还冲紫薇挤了挤眼——她看得出，勾陈这是有话要说。

“其实……你很想他，对吧？”紫薇终于坐起身，长发垂落在肩头，目光落在勾陈那双金棕色的眼瞳里。

勾陈握着镇岳裂天枪的手指紧了紧，枪尖星芒微闪。他没说“想谁”，因为他们都知道，说的不是天蓬。

是紫薇大帝。是那个从小跟他一起在斗姆元君膝下长大的弟弟。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好好跟弟弟说话是何时了。

小时候他们关系极好。他记得紫薇还是个总爱跟在他身后的小家伙，穿着玄紫色的襁褓，攥着他的衣角不放，连斗姆元君都笑他们“像块粘在一起的星砂”。那时候天河水军还没成建制，北斗七星也只是挂在天上的星辰，他们常在紫微宫后的星台玩耍，看流星坠成雨，听斗姆元君讲三界轶事。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呢？

或许是青丘狐主追得弟弟四处躲藏那年。那时弟弟为了躲祸，连紫微宫都很少回，每次见了面，身上都带着狐妖的骚气和未散的打斗痕迹，眉头总是皱着的。他想帮忙，却被弟弟推开：“勾陈哥，别管，这是我的事。”

又或许是更早之前。在他被册封为勾陈大帝，执掌兵戈之事后，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忙着整顿天兵，弟弟忙着打理星轨，偶尔在天庭议事上遇见，也只是匆匆点头，说不上几句话。

他甚至记不清弟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的。那个会追着流星跑的小家伙，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沉稳得近乎冷漠的模样？

直到紫薇出现。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提着那把金丝红梅油纸伞，站在紫微宫的星阶上，身上落满了星砂。她的眉眼间有弟弟的影子，却比弟弟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性，星轨纹路在她手腕上流转，那是属于紫微大帝的印记。

那一刻，他模模糊糊地觉得，他的弟弟，或许从未走远。

“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勾陈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青丘狐主的事，让他心里结了个疙瘩。后来又要独自撑着紫微宫，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紫薇没接话，只是伸手抚过床边油纸伞的伞面，上面的红梅纹路在她指尖下微微发亮。她能感觉到大帝留在伞上的星力，那里面藏着的疲惫，比星轨还要沉。

“你该多跟他说说话的。”紫薇抬眼，看着勾陈，“他总把事憋在心里，不像你，有话就说。”

勾陈苦笑了一下。他何尝不想？只是每次见了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习惯了用“大帝”的身份与弟弟相处，忘了该怎么像小时候那样，拍拍他的肩膀说“有哥在”。

“等他从天庭回来……”勾陈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我请他去星台喝酒。”

紫薇笑了，眼尾的星纹弯成了月牙：“这还差不多。”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落在紫薇的发梢上，也落在勾陈的枪尖上。红小楹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正趴在窗台上，偷偷听着屋里的动静，手里还攥着两颗刚摘的冥界桃子。

勾陈看着紫薇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或许一切都还不晚。

弟弟心里的疙瘩，他或许解不开。但至少，他可以陪他多站一会儿，多看几眼相同的星轨。就像小时候那样。

镇岳裂天枪上的星芒柔和了许多，勾陈转身往外走：“我去看看二十八星宿那边，免得他们又在天庭吵起来。”

“去吧去吧。”紫薇挥挥手，重新躺回床上，“告诉他们，吵输了别回来哭鼻子。”

勾陈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久违的轻松。

紫薇侧过身，看着床边的油纸伞，指尖轻轻敲了敲伞柄。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勾陈每次看大帝的眼神，都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愧疚，有担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想念。

就像大帝每次看着勾陈的背影，总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一样。

这些男人啊，明明心里揣着一团火，偏生要装得像块万年寒冰。

紫薇打了个哈欠，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管他们呢。反正总有一天，他们会像小时候那样，肩并肩站在星台上，看同一场流星雨。

而她，只需要等着吃他们的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