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凰……

万花谷的风总带着三分甜香。

浅粉的蔷薇攀着竹篱漫到脚边，靛蓝的勿忘我在草间星星点点，连空气里都飘着晚樱落尽后的清甜。红小楹盘腿坐在软茸茸的草地上，裙摆沾了些鹅黄的蒲公英绒毛。三只貔貅围着她的脚踝打转——天禄的金角蹭得她裤脚发痒，辟邪叼着片虞美人花瓣往她鞋上放，百解最是机灵，正用圆滚滚的身子拱她垂在膝边的粉色丝带，尾巴扫得草叶沙沙响。

她手里没停，指尖顺着九色鹿的颈毛往下捋。这鹿通人性，知道她这会儿懒怠，只是温顺地伏着，头顶的犄角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偶尔甩甩缀着流苏似的尾巴，扫开凑得太近的貔貅。

“无聊死了……”红小楹对着九色鹿嘟囔，“风古那家伙，学琴比陪我还上心，再这么下去，琴都该跟他拜堂了。”

话音刚落，头顶忽然投下片阴影。

“还好吗亲^3^”

一个清亮的声音炸响在耳边，红小楹抬头，就见冰小鹿正单脚踩着块半露的青石，白半长发被风掀得飘起来，粉瞳弯成了月牙。她手里拎着个竹篮，篮沿搭着块靛蓝印花布，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糕点盒子。

“吓我一跳！”红小楹拍了拍胸口，看冰小鹿轻巧地跳下来，“小竹没来？”

冰小鹿把竹篮往草地上一放，蹲身掀开布——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桂花糕、椰子糕，还有个陶壶，壶口冒着丝丝凉气。“他跟林玉去挑赔礼了。”她捡了块桂花糕递给红小楹，自己则摸出个装着碎冰的小竹筒，咬着根竹签嚼得咯吱响，“还不是因为云梦姐。前儿个她给莹玉送了支银鎏金的步摇，说是‘妹妹戴了好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红小楹咬了口桂花糕，甜香混着花香漫开：“莹玉又闹了？”

“何止是闹。”冰小鹿啧了声，吐掉竹签上的冰碴，“莹玉觉得那步摇太‘闺阁气’，直接给掰了，还把林玉书房里的兵法书全搬到院子里，说是‘要学姐姐们搞事业，谁耐烦当娇小姐’。林玉急得抓瞎，拉着小竹去珍宝阁挑新玩意儿，想哄他妹消气呢。”

九色鹿忽然蹭了蹭冰小鹿的胳膊，像是在好奇。冰小鹿立刻眉开眼笑，伸手揉它的耳朵：“还是小鹿乖，不像某些人家里，天天跟演大戏似的。”她指尖划过鹿耳内侧的绒毛，眼神软得能滴出水来——她对所有带角的鹿科生物都没辙，当初见着冰灵院的雪鹿就走不动道，这会儿对着九色鹿，更是恨不得抱在怀里揉。

红小楹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脚边的貔貅忽然闹起来——百解叼走了冰小鹿落在地上的椰子糕碎屑，天禄和辟邪立刻追上去，三只滚成一团，在草地上压出片乱糟糟的印子。

“说起来，”冰小鹿终于舍得从九色鹿身上移开视线，拿起块椰子糕咬了口，又灌了口陶壶里的酸梅汤，“风古那家伙到底什么意思啊？”

红小楹的耳尖悄悄红了，低头假装整理丝带：“什么什么意思。”

“装什么装。”冰小鹿挑眉，粉瞳里满是促狭，“上次你在后山崴了脚，是谁背着你跑了三里地找医仙？是谁见你跟舒琉樱多说了两句话，就闷头练了一下午《广陵散》，琴弦都崩断三根？结果呢？转头就跟诸葛丞相说‘琴道不通，何以安身’，抱着琴谱能看通宵——他对你的关注都快溢出来了，偏生练琴比见你还积极，你就不好奇？”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红小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当然记得。崴脚那天风古的后背很宽，带着淡淡的松木香，他跑起来时，她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还有藏在喘息里的慌乱。他崩断琴弦那晚，她偷偷趴在阴阳阁的窗台上看了半宿，看他对着断弦发呆，指尖在琴身上来回摩挲，像是在跟谁赌气。

可第二天见了面，他只塞给她一包新烤的松子糖，说“学琴时顺手烤的”，就转身去调琴弦了。

“谁知道呢。”红小楹扯了扯丝带，声音轻得像风，“或许……琴真的比我重要吧。”

“才不是。”冰小鹿笃定地摇头，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上次我去阴阳阁送冰酪，听见诸葛丞相跟他说‘情之一字，藏在弦里，也藏在心里’，你猜他怎么着？脸红得跟你丝带一个色，闷头说‘先生谬赞’，手里的琴弓都差点掉地上。”

红小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丝光亮：“真的？”

“骗你是小狗。”冰小鹿举起三根手指，忽然又笑起来，“不过说真的，他再这么练下去，怕是真要成‘琴痴’了。下次他练琴，你就去给他送壶茶，往他琴上放朵你亲手摘的花——看他还能不能专心。”

正说着，九色鹿忽然抬了抬头，朝着谷口的方向轻嘶了一声。红小楹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就见个青衫身影正往这边走，手里抱着把琴，步履匆匆，衣角沾了些草屑。

是风古。

三只貔貅像是认得出他，立刻撇下红小楹，颠颠地往谷口跑。风古看见它们，脚步顿了顿，弯腰摸了摸天禄的头，目光很快越过貔貅，落在红小楹身上。

他的耳朵有点红，手里的琴被抱得更紧了些。

红小楹的心忽然跳得快了些，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蔷薇——刚开的花苞，粉得正好。

冰小鹿在旁边看得清楚，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挤了挤眼睛。

万花谷的风还在吹，带着桂花糕的甜，酸梅汤的凉，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少年人的心绪，在花香里悄悄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