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空气凝固如铅。玄冰玉魄的光芒柔和流淌,却无法驱散角落里那团剧烈翻涌的痛苦阴云。
陆谨言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雪白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开来,如同破碎的月光。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喘息从喉咙深处挤出,每一次抽气都带着撕裂般的颤音。脚踝上方,那枚暴露在微光下冰月金焰烙印,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微弱却灼热的波动,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灼烫着他的灵魂,也灼烧着蚀夜阁施加在他精神上的层层枷锁。
厉景年站在几步之外,粉色眼眸中冰封的杀意早已被极致的震惊和汹涌的复杂情绪取代。她看着那个痛苦挣扎的白发身影,看着他脚踝上那枚熟悉的、属于厉氏家族核心血脉的印记(虽然她从未见过如此形态,但那纯净的冰与火本源气息绝不会错!),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林池…”她无意识地低喃,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就在这时!
蜷缩在地的陆谨言身体猛地一僵!那痛苦的喘息声戛然而止!
他抱着头颅的双手,极其缓慢地、如同挣脱万钧重压般,松开了。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雪白的短发粘在他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再次显露出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无边无际的空洞死寂!
里面翻涌着混乱的风暴!无数破碎的光影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他瞳孔深处疯狂闪烁、碰撞、湮灭!蚀夜阁洗脑灌输的冰冷指令、迷失回廊的碎片记忆、厉景逸那声绝望的“哥哥”、陆辰那粗犷的“谨言”、窗外狂暴的风雪、还有…那枚灼烧灵魂的冰月金焰烙印释放出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
这些完全矛盾、互相冲突的信息洪流,在他被强行撕开一道缝隙的意识海中疯狂冲撞!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神经!蚀夜阁设下的精神禁制在疯狂反噬,试图将这道裂缝重新冰封!
“呃啊——!”陆谨言猛地仰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发出一声更加痛苦、更加嘶哑的咆哮!这声音不再压抑,充满了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他猛地抬起双手,不是攻击,而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要将那疯狂冲撞的信息和反噬的剧痛硬生生按回去!
安全屋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陆辰的重锤再次提起,黄金眼中充满了惊疑和凝重!苏棠吓得脸色惨白!石磊的塔盾瞬间转向!墨羽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萧灵儿双匕交叉!云弈的星盘指针如同疯魔般旋转!
厉景年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粉色眼眸中充满了焦急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痛:“林池!撑住!”
“林池”两个字,如同两颗投入沸腾油锅的水滴!
正在与灵魂剧痛搏斗的陆谨言身体再次剧烈一颤!他按着太阳穴的双手猛地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他猛地转头,那双翻涌着混乱风暴、布满血丝的冰蓝色眼眸,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厉景年!
他的目光不再是空洞的扫描,不再是冰冷的审视。
那是一种极其混乱、极其痛苦、却又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近乎绝望的聚焦!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冲破那无形的枷锁。
蚀夜阁的精神禁制在疯狂反扑!冰冷的锁链在意识海中哗啦作响,试图重新禁锢那即将冲破牢笼的认知!
厉景年看着他那双充满痛苦和挣扎的眼睛,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她忘记了警惕,忘记了仇恨,只剩下一种源自血脉的、无法言喻的冲动。她再次上前一步,距离陆谨言只有咫尺之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种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引导:
“是我!看着我!我是景年!厉景年!”
“厉…景…年…”
三个字,清晰无比地传入陆谨言混乱的意识。
这三个字,如同三把精准的钥匙,狠狠插入了蚀夜阁精神禁制最核心的锁孔!
这三个字,与他灵魂深处那冰月金焰的烙印产生了无法抗拒的共鸣!
这三个字,唤醒了被冰封在意识海最底层、被强行抹去的、关于“家”的碎片——阳光下粉色的发丝,带着嗔怪却温暖的眼神,递过来的糖果,挡在身前的纤细却坚定的身影…
“呃——!!!”
陆谨言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猛地向后弓起!他按着太阳穴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音节。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心跳几乎停止的注视下。
陆谨言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再次抬起了头。
雪白的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刺目的血丝(精神反噬的具象化)。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的风暴平息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碎的、初生般的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认知!
他的目光,不再混乱,不再失焦,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如同穿越了无尽时光和遗忘深渊的沉重,最终,清晰地、牢牢地定格在了厉景年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一个极其嘶哑、微弱、破碎,却无比清晰地、如同穿越了漫长冰河世纪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回荡在死寂的安全屋里:
“…厉…景…年…”
不是代号,不是指令。
是名字。
是他灵魂深处,被强行抹去,却从未真正消失的、属于至亲的名字!
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
“噗——!”
陆谨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诡异的冰蓝色碎屑!他眼中的那丝微弱认知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向前扑倒,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厉景年的脚边。
安全屋内,时间仿佛彻底停滞。
厉景年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劈中。粉色眼眸瞪得极大,里面倒映着倒在脚边那个白发染血、昏迷不醒的身影。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三个嘶哑破碎的音节,如同洪钟巨鼓,在她灵魂深处疯狂震荡、回响!
“…厉…景…年…”
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陆辰手中的重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那只黄金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丝…狂喜的曙光?石磊的塔盾哐啷落地。苏棠捂着嘴,眼泪无声滑落。墨羽的护目镜歪在一边,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萧灵儿双匕垂落,银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云弈膝上的星盘光芒大放,最终指针稳稳地指向昏迷的陆谨言,光芒柔和而坚定!
蚀夜阁最锋利的刀,不仅折断留在了敌营,不仅撕碎了枷锁,更在灵魂的废墟上,艰难地、鲜血淋漓地…找回了第一块属于“人”的基石——一个名字,一个至亲的名字!
厉景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颤抖的指尖,轻轻拂开陆谨言脸颊上沾血的雪白发丝,露出那张苍白脆弱、却不再冰冷的少年脸庞。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冰封的心防,滴落在他染血的额角。
“林池…”她哽咽着,声音破碎,“欢迎…回家…”
玄冰玉魄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昏迷的厉景逸,也笼罩着倒在他姐姐脚边、刚刚完成了一次灵魂涅槃的厉林池(陆谨言)。安全屋外,风雪依旧肆虐,但屋内,一道被冰封了太久的光芒,终于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