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世没有狐狸。
沈夜十六岁那年,村庄爆发了瘟疫。她蹲在药炉前扇火,药罐里翻滚的黑色液体散发出苦腥味。这是第七天,村里已经死了二十三人,包括她的师父——那个总爱摸她头发的跛脚药师。
"阿夜,把药端去祠堂。"村长站在茅屋外,用浸了醋的布巾捂着口鼻,"今天又倒了五个。"
祠堂里横七竖八躺着发热的病人。沈夜端着药碗穿梭其间,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是个面生的少年,眼睛布满血丝:"救...救我..."
药汁泼洒在草席上。沈夜掰开他的手指,发现他掌心有个奇怪的灼痕,像被什么野兽的利爪抓过。这症状她从未见过——其他人的瘟疫都是从喉咙开始溃烂的。
"你从哪里来?"沈夜凑近问。
少年却突然瞪大眼睛,盯着她身后的某处:"红...红色的..."随即断了气。
那晚沈夜做了怪梦。梦里她站在开满蓝花的山坡上,有只火红的狐狸在不远处看她。醒来时枕边多了几根红色毛发,细软得不像任何家畜。
瘟疫在第十天出现转机。沈夜改良了师父的方子,加入后山采的银叶草。第一个喝下新药的老樵夫退了烧,村民们跪在她面前磕头,称她为"小神医"。
没人注意到,每当夜深人静,沈夜会独自去后山坟地。新起的坟包旁总有奇怪的脚印——像猫,但大得多,足印深处还闪着微弱的银光。
"我知道你在。"第十七天的午夜,沈夜对着黑漆漆的树林说,"你跟着我七天了。"
树叶沙沙作响,但没有任何活物出现。沈夜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那些红毛:"我不认识这是什么野兽的毛,但它出现在每个好转的病人身边。"
风突然停了。沈夜感到有温暖的气息喷在颈后,带着蓝莓的甜香。她猛地转身,月光下只有自己的影子孤零零地拖在地上。
第二天村里来了巡按大人。这个穿着锦袍的男人带着十几个官兵,说是奉旨来治瘟。他查看了沈夜的药方,笑着夸她聪慧,却在转身时对侍卫使了个眼色。
沈夜被关进柴房那晚,听见巡按在院里说话:"确实是妖瘟...必须找到源头..."
柴房门锁在半夜悄然脱落。沈夜溜到后院,看见巡按的侍卫全都倒在地上,喉咙处有三个细小的血洞——就像被什么野兽的爪子精准刺穿。巡按本人被钉在槐树上,胸口插着他自己的佩剑。
"你..."巡按吐着血沫,"和那妖物..."
沈夜后退时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是只火红的狐狸,静静地躺在血泊里,腹部插着支刻满符文的箭。它抬头看她时,红瞳里映着月光,莫名让她心口发疼。
"原来...是你..."巡按咳着血笑起来,"难怪那狐妖拼死也要..."
狐狸突然暴起,利爪割断了巡按的喉咙。然后它踉跄着走到沈夜脚边,轻轻蹭了蹭她的鞋尖,倒下了。
沈夜抱起狐狸时,发现它脖子上系着条褪色的发带——是她小时候扎头发用的。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竹林里受伤的小兽、她偷偷省下的饭团、还有...
狐狸在她怀里变成了光点。那些银色的光点飘进她口鼻,沈夜突然明白了——根本不是她的药治好了瘟疫。是这只狐狸每晚潜入病房,用自己的血净化了病源。
村民们举着火把找来时,沈夜正跪在血泊里。他们看见小神医手里攥着几根红毛,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有妖怪!"有人指着地上侍卫的尸体喊。
"是她引来的!"
"烧死她!"
火把扔过来的瞬间,沈夜突然笑了。她站起来,眼睛在月光下泛着不正常的红光:"晚了。"她的指甲变长,轻松划开最先冲来的村民的喉咙,"它已经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我。"
那晚村庄燃起大火。幸存者说看见个双眼发红的少女在火中行走,怀里抱着只不存在的狐狸。
瘟疫随着大火消失了。没人知道,在三百里外的山洞里,刚失去第一条尾巴的月见正蜷缩在黑暗中。她的断尾处滴着银血,嘴里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沈夜...沈夜..."
这是唯一一世,月见没能见到长大的沈夜。也是唯一一世,沈夜以人类的身份,短暂地成为了妖怪。
当第六世的审判官在刑场上质问月见为何执着于一个凡人时,月见笑着回答:
"因为她曾经纯粹地爱过我——在她甚至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