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重吗？”白色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墨珩面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
看样子好像说错话了，褚枝讪讪想道。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卖身葬谁？”
墨珩神色微微暗淡道：“我娘亲。”
糟糕，又戳到人家痛处了。
死嘴，怎么找不到好听的话说啊。
氛围变得有点奇怪。
褚枝有些犹豫，但还是没话找话问道：“令堂……何故辞世？”
“我……我家境不好，家里只有娘亲和我。娘亲为了养活我们两个，日夜给人做些缝衣纳鞋底的活计，染了风寒，没钱医治，病重身亡。”
好一个没影的爹，破旧的家，重病的娘和破碎的他。
褚枝怜惜的看着这倒霉孩子，正巧听见墨珩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长鸣，接着就是咕噜噜噜的肠胃蠕动声。
再一瞧去，墨珩整张脸都红透了，眼神躲闪。这样看起来，那张削瘦冷淡的脸倒有几分可爱了。
褚枝不由得唇角上扬，怕墨珩更加窘迫，一侧头故作一派风轻云淡：“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你应当还没用早饭吧，不如和我一道去用些。”
眼见墨珩踌躇着打算拒绝，褚枝便道：“这钱从你的卖身钱里面扣，不算我请你的。”
墨珩这才应声。
正当墨珩打算去借手车将母亲遗体先送回家里时，褚枝制止了他，与他解释一番，长袖一挥将其收到自己的芥子空间里去了。
两人就最近的酒楼进去找了间雅座。
褚枝见得分明，他们路过柜房时，那掌柜的瞧见墨珩，怵然一惊。又见墨珩跟在自己身后，当下踌躇，思来想去利弊，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想来是墨珩异于常人的容貌致使。
褚枝眼观鼻鼻观心，墨珩不提，他也就只作不知。
对待墨珩一如常人，仿佛看不到他白发翠瞳的外貌，可实际上只有褚枝自己知道，就是因为被墨珩外貌戳中了x癖，自己才会想帮他一把。
墨珩与褚枝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前一后坐下。
他们的座位紧靠墙壁，算是在最里面了，而对面的墙上挂着刻有菜名的木牌。
褚枝要墨珩先行点菜，墨珩认认真真看了会儿，才定下“炒青菜”“干煸豆角”“韭菜鸡蛋”“凉拌冬葵”四个素菜。
“小小年纪吃那么素做什么？多吃点肉才能长高些。”
“营养不良可是会影响将来分化的。”
褚枝凤眸含笑，支着下巴，看着菜单摇了摇头。
不说今生，就是上辈子她们在食堂里买饭，三个菜起码也得有两个带肉。
而墨珩却沉默了。
褚枝不知道，他觉得太素的这几盘菜，哪怕娘亲在时，自己家里也不是时常能吃到的。
不过，墨珩看了看褚枝身上锦衣玉冠，俊美妖异的面容，举止间自有风度，不禁心中因他颇为友善且无异样的对待而有些雀跃暗淡了些。
他这样的公子哥，应当不会懂。
墨珩放不开手脚点餐，褚枝便要了几道肉菜，什么“京酱肉丝”“红烧狮子头”“三杯鸡”“片鸭”“卤牛舌”之类，又叫了一道鱼汤才作罢。
用餐的时候，褚枝简单几口就停箸了。
他本来就不饿，动筷子也只是做个面子叫墨珩不至于太拘束。
正无所事事，褚枝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漱漱口。他见墨珩用餐时小心翼翼，每次只夹那四样素菜，便取来一双新筷夹些肉食到他碗中，“你这小身板跟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该多吃些肉补补。”
“我已饱了，你就当帮我一场，不要浪费了粮食。”
墨珩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能低声道谢，将这满桌饭菜风卷残云般收拾干净。
模样正儿八经的，就是有点像小孩装大人，小小年纪老气横秋，褚枝乍一见险些乐得笑出来。
随手又给墨珩夹了些摆的有些远了，他不太好夹的菜，墨珩倒是不挑食，来者不拒，吃的斯斯文文，安安静静。
桌面上除了碗筷碰撞声，连咀嚼的声响都没有。
褚枝见他绷着脸，面上依旧冷淡如死水，适才被他逗笑的脸上笑容收敛，不禁心里叹了口气。
这小孩太过正经认真，一板一眼的没有折玉家的容易逗得抓毛好玩，搞得褚枝有些灰心。
用过饭后，褚枝见天色还早，不必急着去客栈，他就问墨珩：“你娘的安葬事宜有什么章程吗？我可以给你搭把手。”
墨珩比他矮上许多，他站在墨珩面前不管怎么看都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而墨珩又抬头看着他，只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没有，我不太知道要怎么安排。我们也没别的亲戚邻里，恩人，你······”
“那好，我们先去选副棺椁安置你娘，其他的事情······嗯，我想想。”
墨珩安安静静等着褚枝考虑完。
“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找你。”本来打算给他些银两打发了的，可见墨珩一副乖巧模样，话到嘴边褚枝又咽了回去，临时改口。
算了，还是个孩子呢。
折玉家的两个被折玉娇养的明朗大方，这孩子却处处拘谨，小心翼翼。
褚枝拍了拍墨珩肩膀。
“那就多谢恩人，麻烦恩人了。”
“好了，去办正事。”眼看墨珩鞠礼，褚枝扶他一下，“你应知晓这附近哪里有棺材铺和办红白事的吧。”
· · · · · ·
两人走进一家棺材铺，临近门口的柜房里，老板正手捏着一只叆叇单镜片伏在柜台上观摩一块黑色木头。
听见有客进店的声音，老板放下手里的物件，端笑着看向两人。
下一秒，在看清来人是墨珩的时候，那还算热情的笑就冷却在老板黝黑皱巴的脸上了。
“那棺材说好了五十两银子，少一分都不卖。”老板上下扫视墨珩，神情很是轻蔑，“你的银子凑够了吗？”
墨珩还没说什么，褚枝皱着眉从他身后站出来。
“五十两银子就在这。那棺材呢？拿出来我瞧瞧。”
老板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墨珩身后跟着进来的褚枝。
褚枝今日穿着黑色云缎制成的锦衣，领口和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腰间束着一条暗红色嵌有黑色宝石的宽边锦带。如瀑长发高高竖起，容貌俊美不可方物，此刻从腰间解下钱袋拿在手中把玩。
被褚枝的容貌惊艳一瞬，老板很快回过神来，不敢再看。他目光移向褚枝手上甩来甩去的银钱袋子，知道这位是个不差钱的主，连忙赔笑道：“这位爷，您有所不知，那副棺材今日清晨就被订走了，小的店里还有些更好的，只是这价格······”
老板点到为止，褚枝点头：“最好的那一档是什么？”
老板连忙道：“是小叶紫檀制成，入水即沉，防蚀防蛀是一等一的，您要吗？”
褚枝正要开口，就觉得袖子被扯了扯。
墨珩勉强对他笑了一下：“恩人，其实不必用这样好的。”
“小兄弟说的这是什么话，这生死可是人生大事。人死如灯灭，生者也不能为之多做些什么，若能用得一副好棺木，难道不是天大的慰藉？”
眼见这生意被阻碍，老板又忙不迭张嘴劝导。
褚枝亦是称是。
“不必担心银钱，这不算什么。”褚枝说的不错，银子这种东西只在人间最受欢迎，放在魔界就是没用的石头，而这样的石头他用灵石魔石去换便要多少有多少。
“就当是我对令堂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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