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雨敲打着医学院解剖楼的玻璃窗,向瑶盯着不锈钢解剖台上的蓝布,指尖在白大褂口袋里攥紧了银哨子。
“向瑶同学?”教授的声音穿过口罩,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还留着高考前江淮之给她画的“勇气小盾牌”,用马克笔描的金粉至今没掉干净。
蓝布掀开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记忆涌来。
她忽然想起高二那年偷翻父亲的急诊记录,某页边角画着只歪歪扭扭的急救箱,旁边写着:“瑶瑶第一次看我缝合,躲在护士站哭了半小时,却在回家后给布娃娃缝了十层绷带。”
此刻解剖刀握在手里,刀柄上的防滑纹硌着掌心的茧——那是给三花猫阿和换药时磨出来的,江淮之总笑她“握刀像握猫粮袋子,带着股子温柔的狠劲”。
“可以开始了。”
同桌的女生推了推她,解剖灯在瞳孔里投下冷光。
向瑶的刀尖刚碰到皮肤,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江淮之的消息,附带着张照片:军被叠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块,被角压着片干枯的香樟叶,正是高考前她夹在他错题本里的那片。
“像你给阿和做的小被子吗?”
消息末尾跟着个笨拙的笑脸表情,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给阿和梳毛时,猫毛粘了满身却还假装镇定的样子。
解剖刀在指尖颤了颤,她摸出白大褂内袋的信封——是江淮之寄来的第一封“梦想进度信”,信纸边缘还留着他军校训练时蹭到的草汁。
“今天学了战术急救,”字迹被汗水洇开小块,“教员说我绑绷带的手法像打蝴蝶结,忽然想起你在篮球场教我给阿和包扎爪子,说‘伤口要留够呼吸的空间’。”
向瑶的嘴角微微扬起,指尖划过信里画的简易绷带图,他在错误的地方标了个红叉,旁边写着:“等你批改。”
教室后排传来压抑的干呕声,向瑶下意识摸向急救箱——却摸到口袋里硬硬的东西。掏出一看,是颗橘子糖,糖纸印着三花猫的卡通图案,背面用铅笔写着:“听说解剖课要含颗糖,甜的东西能盖过苦味。”
她想起高考前夜,江淮之在操场塞给她的也是这颗糖,那时他的校服上还沾着帮她搬复习资料时蹭到的粉笔灰。
“向瑶,你怎么了?”教授的声音带着关切。
她抬头看见解剖台上的大体老师,领口处别着枚褪色的校徽——和临光中学的校徽很像,齿轮边缘刻着“救死扶伤”。
记忆闪回母亲临终前的病房,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母亲指着她课本上的维和部队徽章:“遥遥以后要当医生,这样就能帮更多人把‘平安’缝进伤口里。”
此刻她想起江淮之信里的最后一句:“我在军校学踢正步时,总觉得每一步都在朝你靠近。”
指尖终于稳稳按在皮肤上,解剖刀划出第一道线的瞬间,口袋里的银哨子轻轻撞向腕间的银链。“平安”与“向”字相碰的清响里,她看清大体老师手臂内侧的旧疤痕——像极了江淮之给阿和包扎时,不小心被猫抓出的那道印子。
有些疼痛,早在时光里埋下了治愈的伏笔,此刻她握刀的手心里,藏着他寄来的、带着阳光气味的军被照片。
下课后,向瑶蹲在解剖楼后的银杏树下,给江淮之回消息:“今天学会了分离肱二头肌,想起你高二举哑铃时说‘手臂练粗了就能帮你拎急救箱’。”
发送前,她犹豫了下,又加上句:“你的豆腐块被子很整齐,但阿和把窝扒拉到了阳光底下,说要和你的被子比暖和。”
配图是三花猫蜷在旧校服窝里的照片,猫爪正搭在江淮之寄来的橘子糖包装袋上。
手机很快震动,他发来张训练照:迷彩服后背印着“中国维和”,腰间挂着的急救包上贴着她寄的三花猫贴纸——是她用高中生物课的显微镜切片标本盒改的,边缘还画着戴护士帽的小人。“
教员夸我急救包整理得像‘移动小药房’,”他说,“其实每个格子都按你教的分:消毒棉片、创可贴、止痛药——还有你塞的橘子糖,放在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秋风掀起白大褂的下摆,向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哨声——是校医室在演练急救,哨音穿过银杏树的枝叶,竟和江淮之送她的银哨子音色相似。
她摸出哨子放在唇边,却没吹响——想起他说过“哨音要留给需要的人”,于是把它贴在胸口,隔着白大褂,能摸到里面藏着的、他寄来的香樟叶。
回宿舍的路上,她路过医学院的“和平医疗长廊”,橱窗里陈列着各国救援物资。
向瑶忽然停住脚步——玻璃展柜里,有个和她母亲同款的铁皮急救箱,锁扣处刻着行小字:“赠给在战乱区播种希望的中国医生。”
她的指尖贴上玻璃,倒影里,白大褂上的校徽和急救箱上的“平安”银链重叠,像多年前那个在篮球场接住篮球的午后,他眼里映着的、她发梢的光。
夜里,向瑶在日记本上画下今天的解剖课笔记,边角处画着穿军装的江淮之,正在给伤员绑绷带——她特意用红笔圈出他错误的地方,旁边写着:“下次见面要手把手教你,就像你当年教我投三分球那样。”
窗外的秋雨还在落,床头的银哨子被风掀起,轻轻撞向母亲留下的银链,在黑暗里奏出细碎的响——那是属于他们的、跨越千里的“平安进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