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林浸着冷雾,江淮之的迷彩服被露水打透,膝盖处的泥点混着草汁,像幅被揉皱的作战地图。
对讲机在腰间震了震,队长的声音穿过杂音:“前方三公里沼泽区,注意规避暗桩。”
他蹲下身检查绑腿,指尖触到裤袋里硬邦邦的东西——是向瑶寄来的消毒棉片,包装上画着戴着蓝盔的三花猫,尾巴尖还勾着个小小的“淮”字。
拉练队伍在晨雾里行进,鞋底踩碎枯枝的脆响惊飞了林鸟。
江淮之想起上周收到的信,向瑶在医学院解剖课的笔记里夹了片银杏叶,叶脉间用细笔写着:“听说野外拉练容易磨出水泡,记得在鞋里垫纱布,之前你教我的,给阿和剪指甲时垫棉花。”
他悄悄摸了摸贴在脚踝的创可贴——是她寄来的“草莓味”款式,边缘还印着卡通听诊器,昨天夜里他对着月光把它剪成了小盾牌形状。
“跟上!”班长的命令打断思绪。
江淮之在泥地匍匐时,手肘擦过尖锐的石棱,迷彩服袖口裂开道口子——露出内侧绣着的小银盾,是向瑶高考前缝在他校服上的,此刻被汗水浸得发暗,却像块小小的月光,嵌在沾满泥污的布料里。
他忽然想起她在信里说的话:“盾牌不是用来挡子弹的,是用来提醒自己,身后有要保护的人。”
队伍在临时营地休整时,他躲到树后撕开裤袋——消毒棉片的包装纸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酒精味混着草木香涌出来,他盯着包装上的三花猫,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给阿和搭猫窝,向瑶把旧校服剪成布条,边缝边说:“阿和要住在‘平安窝’里,就像你以后去维和,也要带着我的‘平安’。”
他把棉片贴在擦伤处,清凉的触感里,仿佛她的指尖正隔着千里,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
暮色透进山林时,对讲机传来紧急集合令。
江淮之在跑向集合点的路上,忽然听见草丛里传来微弱的“喵”声——是只受伤的狸花猫,后腿被捕兽夹夹住,皮毛上沾着血。
他想起向瑶的急救箱里永远备着宠物用的止血粉,此刻却只能用军用绷带轻轻缠住伤口,猫爪蹭过他掌心的茧——那是握枪磨出的印子,却和当年给阿和梳毛时,被猫抓出的小疤重叠在一起。
“你怎么回事?”班长发现他滞后,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小猫上。
江淮之想起向瑶说过:“生命不分战场还是校园,都值得被轻轻托住。”
于是他把猫塞进班长怀里:“帮我抱着,它需要找个温暖的地方。”
转身时,口袋里的消毒棉片掉了出来,班长捡起来看着包装上的卡通画,忽然笑了:“谁家小姑娘画的?比你叠的豆腐块可爱多了。”
深夜的帐篷里,江淮之借着应急灯给向瑶写信。
信纸被露水洇出毛边,他盯着自己沾着泥的指尖,忽然在纸上画了只戴迷彩帽的三花猫,旁边写着:“今天救了只像阿和的猫,给它绑绷带时想起你说的‘打结别太紧,要留够舔毛的空间’。”
笔尖顿了顿,又加上句:“你的消毒棉片救了我的手肘,也救了小猫的腿——原来你的‘平安’,真的能包住很多伤口。”
夜风掀起帐篷角,远处传来狼嚎。
江淮之摸出裤袋里的银哨子——是向瑶挂在他急救包上的小哨子,刻着“淮”字的那面已经被磨得发亮。他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声,哨音在山林里飘散开,惊起几片落叶——想起高考前的后操场,她把哨子挂在他脖子上,说:“听见哨音,就知道我在等你归队。”
此刻哨音混着远处战友的鼾声,像首不成调的歌,却让他想起她白大褂口袋里永远装着的、给伤员的橘子糖。
凌晨三点,拉练继续。江淮之踩着露水走过沼泽区,鞋底的防滑纹嵌着草籽,像撒了把碎星星。
他忽然发现前方战友的鞋带松了,蹲下身帮他系紧——指尖触到对方脚踝的创可贴,竟也是草莓味的卡通款。
“你也有?”战友诧异,他笑了笑:“是啊,有人怕我们在野外哭鼻子,提前塞了‘甜味护身符’。”
晨光漫过山顶时,队伍抵达终点。
江淮之摘下头盔,额角的汗滴在迷彩服上,晕开的痕迹像极了向瑶画解剖图时,不小心滴在纸上的红墨水。
他摸出贴在胸口的银杏叶——是她从医学院的银杏树上捡的,叶脉间的字被汗水洇得模糊,却还能看清“平安”两个字,像两枚小小的印章,盖在他跳动的心脏上。
归队的车上,他收到向瑶的消息:“今天给流浪猫做了绝育,手术时想起你在军校学的麻醉知识,猜你现在肯定在擦枪,说不定枪口还挂着我送的哨子。”
配图是只戴着伊丽莎白圈的三花猫,爪子上缠着蓝色绷带——和他急救包的配色一模一样。他想起她说过:“我们就像两棵树,根扎在不同的土地,枝叶却在风里打招呼。”
车窗外的山林快速后移,江淮之望着自己沾泥的手,忽然发现掌心的“勇气小盾牌”——那个高考前她用马克笔描的金粉,历经拉练的泥泞却没掉干净,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她寄来的消毒棉片,就像他怀里那只被救的小猫,就像他们隔着千里互寄的“梦想进度信”——原来所有的牵挂,早已在时光里长成了带刺的温柔,让每个伤口都知道,远方有个人,正用她的方式,给他缝补铠甲上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