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的解剖楼在冬夜里亮着暖黄的灯,向瑶趴在实验台上,解剖针在培养皿里划出细微波痕。
她盯着显微镜下的神经组织切片,又一次想到江淮之在信里画的“战场神经损伤急救示意图”——他总把轴突画成歪歪扭扭的蓝盔线条,说“这样你一看就知道是我画的”。
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江淮之刚发来的《维和急救手册》扫描件,第37页用红笔圈着:“向医生快看,上次你说的止血法改良了!”
配图里,绷带缠绕的角度比上次多了15度,旁边标着“按你教的‘伤口呼吸原则’调整。”
她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批注,忽然想起大二那年他在拉练中给狸花猫绑的绷带——当时她在信里画了三个红叉,说“绷带结要打在非伤口区,笨蛋”。
“向瑶,创伤科作业写完了吗?”室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时,急救箱上的三花猫贴纸被风掀起——那是江淮之去军校前贴的,说“看见它就像看见我在监督你好好写作业”。
这时她翻开作业本,却没写老师布置的“骨折固定术”,反而在背面画满了《维和急救手册》的改良方案:止血带增加压力监测区,消毒棉片包装改成单手开启式,甚至给急救包设计了可拆式保温层——备注栏写着“给总在野外冻手的某人”。
凌晨一点,向瑶终于在手册第52页停下笔。
那是关于“爆炸伤处理”的章节,江淮之在原文“快速移除异物”旁写了句:“记得戴护目镜,你总说我擦枪时不保护眼睛。”
她看着这句话笑了,摸出白大褂内袋的银哨子——哨孔边缘还留着撒哈拉的细沙,此刻被台灯照得发亮,像极了他寄来的手册里,那些被汗水洇开的、带着体温的批注。
忽然想起上周和父亲的对话。
术后的他坐在病房里,指着她摊开的手册说:“当年你妈妈也总改我的处方单,说‘青霉素过敏史要标红,像给伤口打警示灯’。”
此刻她摸着手册上的红笔批注,觉得有些传承,早就在血脉里和牵挂勾连——母亲改父亲的处方,她改江淮之的急救手册,就像三花猫阿和总把窝扒拉到阳光下,有些习惯,是刻进时光里的温柔。
窗外飘起了初雪,向瑶把改良后的笔记拍成照片,附在给江淮之的邮件里:“第37页止血法可改良:增加弹性压力带,避免肢体缺血。”
发送前,她又加了句:“记得每周检查急救包,别像上次一样把消毒棉片和零食混放——你寄来的牛肉干,差点把我的解剖图谱熏成肉香味。”
手机很快弹出回复,是张手写的修正图:他在她画的压力带上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向医生的建议已采纳,以后急救包分‘医疗区’和‘向瑶投喂区’,互不干扰。”
配图里,他的桌面摊开着她寄来的解剖图谱,书页间夹着片压平的雪莲花——是他上次去高原拉练时捡的,说“和你白大褂上的雪花一样,看着冷,摸着暖”。
凌晨三点,向瑶终于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
她看着作业本上工整的“骨折固定步骤”,忽然在页脚画了个小蓝盔——头盔下露出半截绷带,绷带结上系着枚银哨子。这是她第一次在作业里画无关内容,却觉得此刻的笔尖,比画任何解剖图时都要温柔——就像江淮之在手册里偷偷画的、给伤员包扎时露出的、她送的三花猫贴纸。
收拾实验台时,向瑶忽然发现《维和急救手册》里掉出张纸条,是江淮之的字迹:“上次视频看见你熬夜写论文,眼尾红得像阿和的鼻尖。附:熬夜急救包——眼罩(印着你画的护士帽)、蒸汽贴(写着‘不准揉眼睛’)、还有颗橘子糖(记得先刷牙)。”
她摸着纸条上的褶皱,顿然忆起江淮之:“我的急救手册,是给战场的;你的批注,是给我的。”
夜风掀起窗帘,雪粒打在玻璃窗上。
向瑶抱着手册蜷在椅子里,忽然觉得此刻的解剖楼、远在军校的他、病房里的父亲,还有千里之外不知近况的林雨稀,都像显微镜下的细胞——各自运转,却又被某种看不见的线串联。就像她改他的急救手册,他记着她的每个习惯,三花猫阿和守着老树下的窝,而母亲的银链与他的哨子,始终在彼此的心跳声里,轻轻相碰。
睡前,她在日记本上画下今日的“特殊作业”: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在给蓝盔士兵讲解改良后的止血法,士兵手里的绷带卷上,印着大大的三花猫图案。
画的右下角写着:“原来最好的作业,从来不是满分的解剖图,而是有人把你的每个字,都当成战场上的‘生命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