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掩体的战术图

地下掩体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极了向瑶记忆里高中教室的投影仪——那时江淮之总在晚自习帮她讲数学题，粉笔灰落在他校服肩上，她偷偷用橡皮蹭掉，假装是蹭自己的衣角。

他的指尖划过战术地图，迷彩服袖口露出半截银链，“平安”二字被磨得发亮，和她腕间的那枚撞出细碎的光。

“这里是旧学校。”江淮之的笔尖戳在地图中央，废墟图标旁标着“高危区”，“三年前我随先遣队来过，操场的双杠还剩半根。”他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向瑶看见他指腹在“学校”二字上摩挲，那里有块淡淡的油渍——像极了他高中错题本上，她不小心蹭到的解剖图颜料。

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父亲牺牲前最后一通电话，说：“在塔国援建了所小学，孩子们总追着他要巧克力。”

此刻地图上的“旧学校”被红笔圈了三遍，旁边标着“恐怖组织临时据点”，而江淮之的笔记本摊开在旁边，某页画着戴蓝盔的小人，正把巧克力递给穿碎花裙的小女孩——那是他模仿她的画风画的，旁边写着“等和平了，带向瑶来看”。

“水源易投毒区。”向瑶用红笔在地图左侧画圈，笔尖划破纸页时，江淮之忽然按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带着硝烟味，却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烫。

“这里以前有口井，孩子们总在井边打水。”他的拇指擦过她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大二做实验时被烧杯烫的，他知道她怕疼，却在信里假装生气：“下次再受伤，就把你的解剖针全藏起来。”

掩体顶部传来碎石掉落的声音。

向瑶抬头，看见江淮之睫毛上沾着沙砾，忽然想起高中暴雨夜，他在医院走廊打盹时，睫毛上凝着的水珠——那时她不敢叫醒他，只好把自己的校服盖在他身上，后来才知道，他把那件沾着她香水味的校服，叠在军校的枕头底下。

“你父亲的事……”她忽然开口，却被他摇头打断。

江淮之翻开另一张图，是医疗点的防御部署，每个急救帐篷旁都画着小盾牌——和她高中绣在他校服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别说这个。”他忽然从口袋摸出颗水果糖，草莓味的包装在暗处发出窸窣响，“还记得临光中学门口的蛋糕店吗？老板换了三次，奶油还是那么甜。”

话题突然跳转，却让向瑶想起成年信里没写完的话。她接过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比上次更粗粝了些，却依然像当年帮她拧开实验室试剂瓶时那样有力。

“等回去了，我们每天买一块。”她忽然说，看见江淮之的睫毛猛地颤了颤，“你吃奶油，我吃蛋糕胚，就像高中你总把巧克力派的奶油刮给我那样。”

掩体深处传来战友的脚步声。

江淮之忽然凑近她，蓝盔蹭过她的护目镜：“向瑶，答应我……”话没说完就被警报声打断，他迅速把战术图折成小块塞进她急救包，指尖在她掌心敲了三下——是摩尔斯电码的“活下去”，他们在大学信里练过无数次的暗号。

撤离时，向瑶的手电筒扫过掩体墙壁，忽然看见用炭笔写的字：“2025.3.15，林班长说这里会建成和平学校。”字迹有些歪斜，却让她想起林雨稀——那个总在宿舍帮她占座位的姑娘，此刻手机里还存着去年冬天的短信：“向瑶，你的解剖笔记借我抄抄好不好？我怕期末考不及格。”

江淮之忽然拉住她，避开头顶掉落的横梁。

他的手臂圈着她的腰，像极了高中运动会接力赛，他怕她摔倒时的那个虚虚的护持。

此刻隔着两层防护服，她依然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像极了当年在图书馆，两人翻书页的声音忽然同步时，那种让人屏住呼吸的默契。

回到医疗点时，月亮正从废墟后升起。向瑶摸出急救包里的战术图，发现背面多了行小字：“如果我没回来，去旧学校的双杠底下，那里埋着给你的信。”字迹被汗水洇开，却依然清晰，像极了他高中在她课本扉页画的护士帽简笔画。

她想起他父亲的烈士证，边角总留着被抚摸的痕迹。

月光落在战术图的“和平学校”标记上，向瑶忽然懂了，原来他们的“梦想”从来不是空谈——他用蓝盔守护她的白大褂，而她用听诊器守护他的“和平战场”，就像当年给三花猫取名“阿和”时，那个藏在青春里的、最朴素的愿望：愿风所到之处，皆无伤痛。

江淮之从指挥室出来时，看见向瑶站在月光下，手里攥着他塞的糖。她转身时，护目镜上的反光映出他的影子，就像高中她在操场画解剖图时，他的影子总会悄悄覆在她画上。

他想起成年信里没说出口的半句：“其实比起玫瑰园，我更想带你去看父亲建的学校，看孩子们在你守护的阳光下长大。”

夜风卷着沙砾吹过医疗点，急救包上的三花猫贴纸轻轻晃动。

向瑶忽然把糖塞给江淮之，自己摸出哨子——不是求救，只是对着月亮吹了声轻响。

远处的蓝盔顿了顿，转身时，月光正落在他嘴角的笑上，像极了高中那年，他在天台把错题本塞给她时，扉页写的“伤口要暴露在阳光下才好得快”——原来有些治愈，从来不需要言语，只要知道彼此在同一片月光下，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