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陷阱

暴雨砸在污水处理厂锈蚀的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有人在用钢珠疯狂敲打。月光从乌云缝隙里漏下来，给破败的厂门镀上一层惨白，林野站在阴影里，右手悄悄握紧了程砚留下的消防斧。左手按着口袋里发烫的硬盘，金属外壳硌得肋骨生疼。

沈医生往前迈了一步，白大褂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色作战服。林野的视线扫过那双棕色皮鞋，鞋底沾着新鲜的红泥，和诊所后山的土质一模一样。

"程砚在安全屋等你。"沈医生的声音还是那副温和模样，但林野听见了雨水顺着她耳后的耳钉往下滴的声音。那枚银质耳钉在昏暗里闪着光，和程砚戴的那只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风突然转向，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味飘过来。林野的鼻尖动了动——是Omega信息素抑制剂的味道，被浓重的消毒水味刻意盖住了。

"硬盘。"林野故意往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冰冷的铁门，"程砚说要亲手交给研究所的人。"

沈医生的眼神晃了一下，快得像错觉。"王教授的紧急指令，现在情况特殊。"她抬手想摘口罩，林野突然把消防斧横在身前。斧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映出他后颈正在发黑的标记。

"程砚的信息素，你闻不见吗？"林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怕，是后颈的腺体突然针扎似的疼。阻断剂正在失效，程砚的雪松香越来越淡，像快要熄灭的烟。

沈医生的脸色在惨白月光下突然变得很难看。她抬手按住自己的后颈，白大褂领口滑下来，露出半截贴着抑制贴的皮肤，边缘渗着暗红的血。

他冲进左边的废弃控制室，腐朽的木门在身后发出撕裂般的响声。屋里弥漫着厚厚的灰尘，脚踩上去能没到脚踝。墙角的蜘蛛网上挂着发亮的水珠，被穿堂风一吹，晃得像水晶帘子。

"砰！"沈医生撞在门上，整面墙都在颤。林野搬过铁柜抵住房门，金属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头顶突然落下灰块，他抬头看见天花板上有个方形通风口，铁栅栏已经锈得只剩半截。

后颈的疼痛突然加剧。林野咬住牙不去叫出声，指尖摸到通风口的边缘，铁锈渣子蹭得掌心火辣辣的疼。他把消防斧别在腰后，踩着摇摇欲坠的操作台往上爬，金属梯级在脚下发出呻吟般的声响。

通风管道里又黑又窄，只能匍匐前进。林野的膝盖蹭过粗糙的铁皮，伤口肯定又裂开了，温热的血顺着小腿流进袜子。他伸手往前摸，指尖突然碰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盒。

应急灯刚好闪烁起来，蓝幽幽的光线下，林野看清那是个医疗箱，上面印着程砚工作的医院标志。他打开盒盖，三支蓝瓶抑制剂躺在防震棉里，瓶身贴着手写标签"仅用于标记失效紧急情况"。

硬盘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林野掏出来时，屏幕上正跳出程砚发来的加密信息："银发是陷阱，找维修通道第三个接口"。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爬行声。

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把医疗箱塞回原位，用尽力气往前爬。铁皮刮着他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见对方急促的喘息，和自己后颈腺体跳动的节奏奇妙地吻合。

"林野！"沈医生的声音从管道那头传来，带着诡异的哭腔，"别信程砚！他把你当成实验品！"

林野突然想起三年前车祸醒来时，隔壁病床传来的女孩哭喊。当时他意识模糊，只记得那哭声像小猫被踩住尾巴，断断续续哼了三天三夜。后来护士说那是程医生的妹妹，得了罕见的信息素过敏症。

通风口的格栅突然被撬开，苍白的手伸了进来。林野看见沈医生的脸就在外面，雨水顺着她湿透的银发往下滴——原来不是灰色，是被水打湿的银白色。

他猛地踹开前面的挡板，身体像断线风筝一样摔出去，重重砸在金属平台上。肾区撞在栏杆边缘，疼得眼前发黑。身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沉淀池，浑浊的绿水泛着泡沫，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抓住他！"沈医生的声音从通风管道里传来，带着机械失真的语调。林野这才发现她的后颈闪着微弱的红光，像藏在皮肤下的LED灯。

消防斧！林野摸向腰后，发现斧头在刚才的坠落中甩丢了。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后颈的标记突然烫得像烙铁，蓝光熄灭的地方浮出青紫色的血管网，在应急灯红光下像某种诡异的纹身。

沈医生已经从管道里爬出来，白大褂被勾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作战服上的银色徽章——王坤研究所的标志。她的动作完全不像刚才那个温和的医生，关节扭曲的角度大得吓人，手指呈爪状，指甲缝里还沾着通风管道的铁锈。

"为什么？"林野靠在栏杆上喘息，手里紧紧攥着那支蓝瓶抑制剂。池水里突然泛起巨大的涟漪，什么东西在水下搅动，发出类似金属摩擦的声响。

沈医生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三年前手术台上，程砚亲手给你注射神经毒素的时候，你怎么不问为什么？"她猛地扯掉后颈的抑制贴，露出和程砚一模一样的腺体形状，只是正中央嵌着个米粒大小的金属芯片，闪着红光。

硬盘突然自动开机，屏幕亮得刺眼。程砚的脸出现在上面，背景是熟悉的实验室，穿着囚服，左额有块新的淤青。

"林野听着，"视频里程砚的声音很哑，像是被打过，"沈医生是我妹妹程雪，三年前被王坤绑架，做了神经芯片实验。她后颈的芯片能控制思想，看见红光闪烁就是被远程操控了。"

程雪突然尖叫起来，抱着头蹲在地上。她后颈的芯片红光急促闪烁，身体像触电般抽搐。"杀了我......"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手臂，"求你......"

林野拧开抑制剂的盖子，突然想起程砚说的注射位置——标记正上方三厘米。雪松香突然毫无征兆地涌过来，比任何时候都浓烈，带着血和火药的味道。

程雪猛地抬起头，眼睛变成了完全的黑色。她像猎豹一样扑过来，速度快得留下残影。林野往旁边翻滚，后背重重撞在阀门上，疼得差点背过气去。抑制剂脱手飞出，在平台上滚了两圈，掉进池水里，蓝色的液体在绿水中晕开漂亮的波纹。

"找到了！"远处传来手电光，好几个黑影从通道口涌出来，手里都拿着电击枪。林野这才明白，污水处理厂不是终点，是王坤特意给他设的屠宰场。

程雪扑上来掐住他的脖子，指甲陷进皮肉。林野能闻到她身上的甜腥味越来越浓，混合着程砚同款雪松香，原来他们是兄妹，信息素味道都这么像。

"活下去......"程雪的眼睛突然恢复了一丝清明，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滴在林野的手背上，"硬盘里有程砚的......"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枪响打断。林野看见程雪的胸口绽开一朵血花，黑色作战服迅速被染红。她的身体软下去的瞬间，林野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抓住活体！"带头的黑衣人喊道，声音像砂纸摩擦。林野抱着程雪往后退，直到后腰抵住冰冷的栏杆。池水里的东西又开始搅动，这次他看清了，是某种机械爪，在水下张开又收拢。

程雪的手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濒死之人。她把什么东西塞进他手心，触感是熟悉的金属棱角。林野低头一看，是那支本该掉进池里的蓝瓶抑制剂，瓶身还沾着她的血。

"第三........"程雪的头歪向一边，眼睛还盯着他，"......文件夹......"

林野把抑制剂塞进嘴里咬住，抱起程雪的身体猛地转向黑衣人。对方的电击枪同时亮起蓝光，电流声刺得耳膜疼。他抱着程雪往后倒去，感受着失重感传来的瞬间，用尽全力把硬盘扔进怀里。

冰冷的池水瞬间包裹了他。化学药剂的味道呛进肺部，火辣辣的疼。林野在黑暗中摸索，手指触碰到粗糙的池壁，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缠上脚踝，用力往下拽。

意识模糊间，他摸出怀里的硬盘。屏幕在水下亮着，显示着自动解锁的界面。程雪塞进他手心的不仅是抑制剂，还有枚小小的芯片是程砚的私人密钥。

水下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林野感觉有电流通过池水传来，震得他牙齿打颤。他看见程雪的身体浮在不远处，后颈的芯片红光已经熄灭，像颗普通的痣。

硬盘屏幕闪烁着进入系统，一个从未见过的加密文件夹正在自动下载，进度条缓慢地往前爬。文件名在黑暗中发着幽光"实验体程砚-完整神经接驳数据"。

池底的机械爪突然抓住他的脚踝，猛地往下拖。林野死死抱住硬盘，感觉肺部的空气快要耗尽。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他好像看见程砚站在池边，白大褂在风里飘着，后颈的腺体闪着和文件夹一样的蓝光。

水下的黑暗厚重如林野感觉肺部像要炸开，每一寸肺泡都在灼烧。脚踝被机械爪死死钳住，粗糙的金属边缘已经嵌进皮肉。池水里漂浮着粘稠的不明物质，缠上他的手腕和脖颈，像某种活物的触须。

硬盘在胸口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林野摸索着按下开机键，微弱的光线在水下散开，照亮一小片浑浊的绿。进度条卡在78%，那个刺眼的文件夹名在黑暗中跳动"实验体程砚“完整神经接驳数据”。

机械爪突然向上提，林野的身体撞在金属格栅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他看清了，那是池底维修通道的出口，六个金属爪构成的捕捞装置正试图将他拖向更深的黑暗。程砚的警告在脑海里回响："找维修通道第三个接口"。

肺部最后一点空气即将耗尽。林野摸到潜水服内侧的应急刀，刀刃划破布料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割向缠绕脚踝的机械爪液压管。一股淡黄色液体涌出来，爪子的力道突然减弱。

他踢开机械爪，拼命向上挣扎。池水中的不明物质突然剧烈搅动，什么巨大的东西从脚边掠过，带起一股寒流。林野的手指触到程雪掉落的绿色注射器，鬼使神差地抓在手里。

距离水面还有三米。意识开始模糊，视线里出现重影。就在这时，硬盘突然震动，进度条猛地跳到100%。屏幕自动刷新，弹出一个三维地图，闪烁的红点标注着"安全出口-西区维修梯"。

"哗啦！"林野冲破水面，大口大口吸着混着雨水的空气。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他看见平台上躺着程雪的尸体，黑衣人已经不见了。池边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亮水面漂浮的蓝色药剂痕迹，那支本该沉没的抑制剂。

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林野转身，看见池底那个机械爪正在重新组装，这一次，它的目标明确地指向水面。更远处的阴影里，三个红点缓缓亮起，像野兽的眼睛。

林野拔开注射器的保护盖，后颈的疼痛已经让他视线模糊。他看着程雪逐渐冰冷的尸体，看着池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看着皮肤上不断扩散的蓝色纹路，突然明白了程砚的计划。

机械爪破水而出的瞬间，林野将注射器刺进后颈标记正上方三厘米处，按下了活塞。

剧痛像海啸般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的神经正在被重新接驳。雨水打在脸上不再感到冰冷，池水中机械爪的运动轨迹在他眼中慢如蜗牛。最诡异的是，他能"听"到硬盘里数据流动的声音，像某种熟悉的心跳。

黑衣人再次出现在平台上，电击枪的蓝光刺眼。林野却笑了，他感觉身体里充满了陌生的力量，程砚的雪松香信息素仿佛与他自己的神经融为一体。

"来抓我啊。"他低声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沙哑嗓音，纵身跃入池水深处。这一次，他不再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