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得极其寡言。面对伤者家属的千恩万谢,她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感激与她无关。
她收取的报酬极其微薄,甚至常常分文不取。她的药箱越来越旧,洗得发白的衣衫上总是沾染着洗不净的血迹和药渍。
掌心的伤口早已愈合,留下了一道深刻的、与苦无碎片形状吻合的疤痕。那枚冰冷的碎片,被她用一根坚韧的皮绳串起,贴身戴在了心口的位置。
每一次心跳,都能感受到那金属的冰冷与棱角,如同一个永恒的提醒。
那只木雕蝴蝶,被她用药水小心地清洗干净,虽然血污褪去,但泪痕的印记和翅膀边缘细微的磨损却无法消除。
她没有再将它紧握在手,而是放在了药箱的最底层,用干净的布包裹着。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露宿荒野,听着篝火噼啪作响时,她才会偶尔拿出来,借着跳动的火光,静静地看上一会儿。
指尖抚过那不再光滑的翅膀,仿佛还能感受到雕刻者笨拙却倾尽心念的力道。
岁月在行走与救治中无声流淌。
她听闻了宇智波与千手最终的和谈,听闻了木叶忍村的建立。她远远地、在一个山岗上,看到过那座新兴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那象征着和平的曙光,却无法照亮她心底的荒芜。
她也曾遇到过宇智波斑。
彼时,他已是木叶隐村的创始人之一,气势更加深不可测,眼神却比当年泉奈死后更加沉寂,如同万载玄冰。
他站在远处,猩红的永恒万花筒写轮眼扫过正在为一个受伤孩童包扎的汐。他的目光在她心口那枚若隐若现的苦无碎片吊坠上停留了一瞬,复杂难辨。
最终,他如同没有看见一般,身影融入空间,消失不见。没有问候,没有交流,只有一片沉重的静默。
或许,在斑的眼中,她只是泉奈生命最后篇章里一个模糊的注脚,一个同样被那场死亡改变了轨迹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多年后的一个深秋。
汐来到了南贺川的上游。这里远离人烟,河水清澈见底,两岸枫红似火,倒映在水中,如同流动的火焰。水流声淙淙,带着一种亘古的宁静。
她坐在河边一块光滑的大石上,药箱放在脚边。心口的位置,那枚苦无碎片贴着她的肌肤,传递着熟悉的冰冷。
她从药箱底层,取出了那只木雕蝴蝶。岁月的摩挲让它显得更加温润,翅膀上的泪痕印记如同天然的纹路。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小小蝴蝶,又抬眼望向河对岸那片燃烧般的枫林。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在河面上跳跃。
“替我看看这世界的光明。”
泉奈的声音再次在心底响起,却不再冰冷如枷锁,而是带着一种遥远而模糊的叹息。
这些年,她替他去看了。
看过了战场废墟上顽强生长的新芽。
看过了病痛折磨后重绽的笑颜。
看过了绝望深渊中伸出的求救之手。
看过了平凡村落里升起的炊烟,看过了婴儿初生的啼哭,看过了恋人羞涩的牵手,看过了老人安详的离世……
她看尽了这世间挣扎的、平凡的、微小的光明与温暖,也看尽了与之相伴的、无法消弭的苦难与黑暗。
她摊开手掌,将那枚紧贴心口多年的苦无碎片取下。冰冷的金属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她凝视了它许久,仿佛凝视着泉奈坠落的那个瞬间,凝视着她自己掌心的疤痕,凝视着那些被她强行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陌生人的脸。
然后,她手臂轻扬。
“噗通。”
一声轻微的落水声。那枚承载着坠落、宿命与无尽痛苦的苦无碎片,划出一道微弱的银光,沉入了清澈的南贺川水底。
它迅速被水流卷走,消失在层层叠叠、燃烧般的枫叶倒影之下,再无踪迹。
她看着它消失的地方,河水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掌中,只剩下那只木雕的蝴蝶。
她将蝴蝶轻轻捧起,放在唇边。没有亲吻,只是一个极其轻柔的触碰,如同蝴蝶翅膀拂过。
汐“泉奈,”
她对着空寂的河岸,对着流淌的河水,对着那片绚烂的枫林,也对着自己心中永恒的荒原,轻声低语,声音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汐“你嘱托我看到的‘光明’,我替你看过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掌心的蝴蝶上。
汐“它……很美。”
汐“就像……你坠落时,遇见的那只蝴蝶一样美。”
她站起身,将那只木雕蝴蝶重新放回药箱的最底层,用干净的布仔细包好。
然后,她背起药箱,沿着南贺川,继续向着未知的前方走去。阳光洒在她洗得发白的衣袍上,秋风拂起她鬓角微霜的发丝。
她的背影依旧单薄,却不再像游魂,而像一棵经历过雷火、伤痕累累却依然向着阳光伸展枝叶的树。
心口的重负似乎减轻了一分。
荒原依旧荒芜。
但那只栖息的蝴蝶,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片可以暂时停驻的、被泪水与时光浸润过的……寂静之地。
她活着。
带着那只永远无法飞翔的木蝶。
走在泉奈再也无法看见的、盛大而荒凉的光明里。
这,便是她对他那份沉重而残酷的、名为“活下去”的嘱托……最后的回答。
【番外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