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生长纹（阴）

生物实验室的解剖镜能放大40倍。顾沉调整焦距时，林小满的头发丝在镜头下变成金色河流——他数到第七根分叉的发梢时，发现了那根银白色的。

　　"你有根白头发。"他说。

　　林小满正往培养皿里滴柠檬汁，闻言凑过来。她的睫毛在放大镜下像透明的栅栏，投下的阴影刚好遮住那根白发。"真的诶，"她的呼吸在镜片上凝成雾气，"像银杏叶背面的气孔带。"

　　顾沉默不作声地翻开笔记本。在第73页的"林小满生长记录"里，他精确记载着：

　　-去年发现第一根皱纹（右眼角，笑时出现，长度1.2mm）

　　-今年三月指甲生长速度下降13%

　　但白发是计划外的变量。

　　"你知道树木为什么会有年轮吗？"林小满突然问。她举起一片被横切的松木标本，断面上的螺旋纹路像被冻结的漩涡。

　　顾沉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左腕的疤痕——那是十二年前火灾留下的树枝状印记。理论上，人类皮肤的生长纹是单向的，但他确信这道疤比去年缩短了0.5毫米。

　　"因为季节变化形成的应力差。"他回答。

　　林小满笑了。她打开紫外灯，培养皿里的柠檬汁字迹显现出来：「你注意到我的白发，却没发现自己的疤在愈合。」

　　显微镜下的银杏叶切片突然变得模糊。顾沉眨掉突如其来的水汽，看见林小满正用解剖刀在松木年轮上刻记号——从外向内数到第七圈时停下，那是他们初遇的年份。

　　"逆向生长的植物是存在的。"她轻声说，"比如澳大利亚的逆生桉，年轮从内向外扩散。"

　　窗外开始下雨。顾沉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树突状，忽然想起火灾那晚的雨也是这样——先蒸发成蒸汽，再凝结在他和那个小女孩紧握的手心里。

　　林小满的白发在紫外灯下泛着蓝光。

　　当她把那根头发放进顾沉的标本夹时，他注意到她无名指上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创可贴的图案是银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