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林知夏觉得自己可成熟了,现在回头一瞧,哎呀当时简直幼稚得跟个小屁孩似的。
甘述突然就表白了,林知夏半点没觉得不对劲。她满脑子就转着一个念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而且他好像还更喜欢我,那肯定能甜甜蜜蜜过一辈子呀。
林知夏当时给他们盖章认证:这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手拉手白头到老的。
为了显得自己没那么上赶着,那一晚,林知夏硬是憋着劲儿,过了老半天才偷偷去自己书桌里摸手机看微信。
手机屏"叮"地亮起时,林知夏的指尖像触电般轻轻抽搐。空调外机在夜色里轰鸣,和着她胸腔里"咚咚"乱撞的心跳。碎钻似的荧光在她骤然扩张的瞳孔里跳跃,微信置顶聊天框赫然躺着条未读消息——22:07,数学晚自习结束两小时十三分,那个总用红笔在她草稿本上画猪头的家伙,此刻正在信号那头屏息以待。她揪着校服下摆蹭干掌心的汗,做贼般戳开星空头像,甘述的气泡框还冒着热气:"在吗小同桌?下周六游乐园约起?"
窗外香樟树哗啦啦笑作一团,她"嗷"地栽进枕头,两条小腿在空中胡乱扑腾。充电口在黑暗里眨着猩红的眼,像极了傍晚甘述俯身帮她捡橡皮时,耳骨钉在暮色中熔化的星子。忽然鲤鱼打挺摸出书包夹层的票根,烫金小字在月光下狡黠眨眼:双人票/周日15:00。原来少年告白时藏在背后的左手早把门票攥得发白,却偏要装出懒洋洋的调子说"买奶茶抽中的"。
月光在票根上流淌出银河般的纹路,林知夏捏着纸片的指尖突然咯吱收紧。周日15:00与对话框里明晃晃的"下周六"轰然相撞,她叼着樱唇在床单上滚出小旋风,枕边地理图册啪嗒一声坠地,惊得窗台橘猫炸成毛绒蒲公英。
"大笨蛋甘述!"她冲着空气挥出喵喵拳,指尖却偷偷摩挲票根锯齿状的边缘。那些被少年掌心烘得微卷的褶皱里,还藏着薄荷糖碎裂的清凉,就像他讲题时突然凑近的呼吸,总裹着草莓牛奶味的甜雾。
第二天晨光初醒时,甘述正倚着单杠转篮球,校服拉链上的小黄鸭晃出金色残影。林知夏板着小脸掏出单词本,扉页却倏地滑出半张草稿纸——某个家伙用红笔在三角函数里藏了只戴蝴蝶结的猪崽,旁边张牙舞爪写着"周日14:30校门口,过时不候"。
"这算什么双人票嘛。"她踢得石子噼里啪啦乱蹦,耳尖腾起的蒸汽能把鸡蛋蒸熟。操场东角的玉兰树突然哗啦哗啦摇晃,甘述不知何时闪到身后,沁凉的柠檬茶突然偷袭她红扑扑的脸颊:"奶茶店数据帝说,周日中奖率比周六高二十个甜度百分点。"
“胡扯呢~”林知夏鼓着腮帮子跺脚,甘述倚着单杠看她炸毛,眉眼弯成了月牙。忽然三五个纸团砸在树枝棱上,侯伟顶着鸡窝头从后面探出脑袋:"啧啧,甘大学霸又搁这儿逗咱林妹妹呢?当年跟兄弟我咋就偏心眼子,敢情是重色轻友哇?"
这大嗓门活像自带扩音器,侯伟话音还没落地,叶馨月和安好哧溜就窜了过来。两个姑娘小仓鼠探头似的挤在林知夏左右,挤眉弄眼地起哄:"瞧瞧这小两口斗嘴的架势,等你们婚礼那天,咱们这红娘团必须坐主桌!"
此刻的林知夏捻着泛黄的旧试卷,当年那些嬉闹仿佛还粘着教室里的粉笔灰,可当初没当真的玩笑话,如今倒真成了哽在喉头的秘密,像颗酸酸的话梅糖,甜里泛着涩。
叮铃铃的上课铃突然炸响!五个小伙伴像被弹簧弹起来似的,撒丫子就往教室狂奔。晨光里的走廊顿时扬起轻快的小旋风,转眼间各就各位。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粉笔灰落地的声响,林知夏啪嗒合上抄得滚烫的作业本,悄悄摸出手机——嚯!微信图标上那个小红点正嘚瑟地蹦跶呢,像只调皮的小精灵在挤眉弄眼。
侯伟的消息叮咚闯进来:"林妹救救孩子!你同桌的英语作业死活不借我,求仙女把你的作业借我瞻仰瞻仰!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大课间给你表演旋风跑腿买零食呀~"
林知夏嘴角漾起小梨涡,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别闹啦,下课拿给你。跑腿就免啦,我抽屉里还有半盒曲奇呢。"
忽然有只骨节分明的手"嗖"地抽走手机,甘述板着脸敲她课桌:"上课禁止玩手机——尤其是和男同学养。"
后排侯伟拍着大腿嚷嚷:"好家伙!昨天还叫人家伟哥,今天就是男同学了?甘述你个小醋坛子,自己捂着作业不借,还不许我找你家林妹妹江湖救急?"
甘述手腕一抖,英语作业本挟着风扇转动的嗡鸣声,精准砸中侯伟脑门。油墨香混着教室后墙爬山虎的晨露气扑面而来,本子扉页赫然用红笔画了只戴学士帽的猪,猪鼻子顶着侯伟昨天没交的物理卷,旁边龙飞凤舞批注:早读补作业者智商-250。粉笔灰在晨光里浮沉,落在侯伟炸开的呆毛上。
"我靠这红笔迹怎么擦不掉啊!"侯伟哀嚎着用橡皮猛蹭,叶馨月突然从后排探出半颗脑袋,马尾辫扫落窗台上几片爬山虎叶子:"上周五我借你的涂改液......"话没说完就被安好捂住嘴拖回座位,两个姑娘憋笑憋得直抽抽,课桌底下四只帆布鞋踢作一团。后门值日表被风掀得哗啦响,盖住了林知夏钢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
教室前门吱呀荡开半掌宽的缝,班主任老孙标志性的老干部茶杯先探进来,杯壁还凝着办公室空调的水珠。甘述脚尖一勾,林知夏桌角摇摇欲坠的奶茶杯稳稳落回原位,吸管上咬扁的牙印正对窗台绿萝。粉笔灰在光束里打了个旋儿,正巧遮住老孙镜片后犀利的目光,却遮不住他沾在西装裤腿的粉笔末——那是上周五林知夏解数学题时随手弹落的。
"作业本上第三题选C的同学举手。"老孙突然屈指叩响黑板,粉笔灰簌簌落在林知夏发梢,混着她洗发水的柑橘香。她慌忙要藏手机,甘述早已不动声色把两人的手机揣进校服内侧口袋,指尖掠过她手背时顺势塞来颗薄荷糖。糖纸窸窣声惊动了前排打盹的男生,男生迷迷糊糊举手,胳膊肘撞歪了讲台上的三角板:"选...选D?"阳光斜切过他后颈的汗珠,在抛物线函数图上折射出细小彩虹。
哄笑声中,林知夏舌尖顶着凉丝丝的糖球,忽然瞥见甘述摊开的笔记本。最新一页用尺子画了精准的坐标系,抛物线顶点标着行小字:奶茶店到摩天轮最优路径=521步。少年修长的手指正沿着函数曲线慢悠悠描摹,袖口蹭到的钢笔墨水像朵小乌云,堪堪停在她名字最后一笔收梢处。窗外爬山虎的嫩须悄悄攀上窗框,在两人课桌间的三八线上打了个结。
后来呀,林知夏总爱把这段日子唤作蜜糖罐里的时光。那间总飘着粉笔灰的教室明明不大,却装得下整片青春星河,每张课桌前坐着会眨眼的星星——可不就是朝夕相处的同窗嘛!你捅捅我的橡皮,我扯扯你的衣角,连讲台边老班佯装生气的咳嗽声,都成了记忆里最甜滋滋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