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晚自习的时间安排是从晚上六点半开始，一直持续到八点半，总共两个小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学生们需要进行四十五分钟的站立晚读，这是一种集体活动，要求班里的所有学生都必须参与。学生们需要将课本高高举起，大声地进行朗诵，目的是为了锻炼他们的口才和记忆力。此外，还有一个规定，那就是在朗诵的过程中，课本不能用来遮挡脸部，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学生们在朗诵时做小动作，或者不专心致志。

林知夏自从开学以来，对于参加早自习和晚自习的态度一直不是很认真，她总是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待这些自习时间，几乎每天都是在打酱油。毫无例外，她的男友兼同桌甘述也是如此，对待早晚自习的态度同样漫不经心。林知夏曾经好奇地询问过甘述，为何对早晚自习如此不上心，结果甘述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给出的理由竟然是“因为没必要。”

听到甘述这样的回答，林知夏忍不住憋着笑，心想这人真是自信到不给那些优秀学生留活路了。甘述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夸张，但又不太张扬，这确实很符合甘述一贯的风格和说话方式。

晚自习也算是林知夏的最喜欢的时光之一，那时的她和甘述像极了偷藏蜂蜜的小熊崽子，趁翻书的时候偷偷勾手指。指尖刚碰上，两个人就齐刷刷咬住嘴唇偷笑，把雀跃的小心思藏在课本后头。要么在草稿纸上画个猪鼻子推给对方，要么拿笔杆轻轻戳对方手背，这些小动作啊，简直像在作业本里种满了粉色蒲公英。不过他俩可机灵着呢，后头巡逻的班主任孙光正抱着他的枸杞保温杯虎视眈眈！要说咱们这位活宝老班最绝的就是"套路执法"，总能用冷笑话把走神的同学钓回神。班里这帮猴崽子又怕他又稀罕他，毕竟谁能拒绝一个能把《青花瓷》唱成山路十八弯的班主任呢？

夜风裹着紫藤花香溜进教室时，林知夏正拿着涂改液在甘述的历史笔记上画皇冠。少年低头看着歪七扭八的涂鸦，冷不丁用红笔在她手背描了朵玫瑰："英语课代表就这手艺？"

"总比某人把《出师表》抄成菜谱强。"林知夏压低嗓子怼回去，手指蹭过对方袖口的蓝墨渍。上周甘述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写成糖醋排骨配方的事，够她笑到高考结束。

课本突然哗啦啦响成一片。前排体委侯伟在疯狂打暗号——走廊尽头传来孙光标志性的皮鞋声。俩人瞬间站得跟标枪似的，林知夏的朗诵声比树上的知了还响："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保温杯哐当砸在课桌角，孙光用手指关节叩了叩甘述的文言文本："这位同学说说，'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后边怎么接的是烤羊腿火候指南？"

满教室憋笑的噗嗤声里，甘述淡定合上本子："鲲化鹏需要热量补充。"林知夏拼命掐大腿才没把《逍遥游》笑成《忐忑》，偷瞄见孙光眼镜片后笑弯的眼睛。

"那下月诗词朗诵会，你俩给鲲鹏整份营养食谱如何？"老班转身时保温杯晃出水花，"记得用槐花蜜，配得上九万里高空。"

甘述刚要张嘴反驳，侯伟那皮猴已经从后排窜起来扒住椅子背。这家伙校服永远甩在肩膀上，这会儿扯着破锣嗓子嚷："孙老师您可别犯糊涂！这种活儿就该让叶馨月那大喇叭来——您瞅瞅这俩闷葫芦，林妹妹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甘述这脸臭得能吓跑教导主任，连语文课代表都蔫了吧唧的，让叶馨月来保管能把房顶掀喽！"他手舞足蹈地挨个指人，粉笔灰扑簌簌掉在林知夏课本上。

教室里顿时爆出吃吃的笑声。窗边"啪"地摔上单词本的叶馨月，高马尾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紫色美甲精准拧住侯伟耳朵："说谁大喇叭呢？上周是谁在操场鬼哭狼嚎把保安都招来了？"侯伟疼得直抽气，还不忘朝后排挤眉弄眼扮怪相。

林知夏捏着自动铅笔的手指节发白，水蓝发带下的碎刘海跟着转头直颤："我像蚊子..."突然拔高的声音像小石子砸进池塘，"你才是作业本上吸墨水的花蚊子！"说完气鼓鼓转向同桌，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甘述棱角分明的侧脸，"我真那么小声？"

甘述手里转着的碳素笔"咔"地卡在虎口。他偏过头时，顶灯正好掠过少年翘起的睫毛，在冷白皮上洒下细碎金光："响着呢。"低音炮里憋着笑，"像山泉滚鹅卵石，比某些破锣嗓子强八百倍。"说话间掰得指节啪啪响，眼风扫到侯伟时瞬间结冰，"等下让你见识真·蚊子叮人。"

后门安静做笔记的安好推推眼镜，笑出两个小月牙。

老孙抄起三角板"咚咚"砸黑板，粉笔灰噗噗往下掉。"侯伟！"班主任镜片后的眼珠子瞪得赛铜铃，"《荆轲刺秦王》会背了？三角函数公式默写了？"他作势要扔粉笔头，看侯伟缩成鹌鹑又憋不住笑，"都坐直溜！还有三分..."下课铃伴着操场喧哗直接破窗而入。

侯伟鬼哭狼嚎地被叶馨月堵在墙角，瞥见甘述慢悠悠转手腕，突然想起上周被这人的篮球"误伤"的惨样，赶紧双手合十讨饶："甘哥我错了我错！林妹妹是百灵鸟转世！您这笑容比春天的太阳还暖——哎别挠我痒痒肉！"走廊里看热闹的笑倒一片，顶灯在打闹中碎成满地的跳跳糖。

晚自习的铃声还在走廊里打转，撞碎了窗缝里漏进来的蝉鸣。林知夏的水蓝色发带被吊扇吹得翻飞，擦过甘述手肘时蹭到未干的钢笔墨水，在台灯暖黄的光晕里洇出孔雀尾羽般的靛蓝。少年突然伸手拽住那截飘摇的绸带，拇指擦过丝缎下温热的脉搏，林知夏被扯得往后仰，后脑勺差点磕上甘述印着星际宝贝图案的保温杯。

"甘述你——"她刚要炸毛，就感觉掌心被塞进个温热的纸团。草稿纸折成的千纸鹤翅膀簌簌颤动，数学公式的印刷体在折痕处断成星轨，墨迹未干的英文花体写着"Sorry"，最后一笔还勾出个歪歪扭扭的爱心，被少年用2B铅笔轻轻描出渐变的阴影。

教室后墙的挂钟咔哒转过十五度角，惊醒了趴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皮上打盹的虎斑猫。孙光背着手踱到窗边，紫藤花影在他秃了一块的头顶晃悠，沾着粉笔灰的食指在玻璃上敲出笃笃闷响："某些同学眼珠子都快粘到窗外了，怎么着？等着鲲鹏外卖送夜宵呢？"

安好突然举手，镜片被月光洗得发亮，物理竞赛题的荧光标记笔在她指间转出残影："老师，庄子的鲲鹏应该属于生鲜冷链配送吧？毕竟北冥到南冥要跨越温带大陆性气候区。"她脚边的暖水瓶突然发出汽笛般的嗡鸣，惊得窗外的野猫蹿上槐树枝。

全班哄笑中，甘述的碳素笔尖戳破了草稿纸。他正要把写着"蜂蜜烤翅配方"的纸条推给林知夏，前排突然飞来个纸飞机，螺旋桨似的在吊扇气流里转了三圈，精准扎进他卫衣帽兜。展开是侯伟的狗爬字，夹杂着被橡皮擦破的洞眼："救命！叶馨月要拿我的数学卷子折千纸鹤！她说要用导数大题当尾翼！"

林知夏噗嗤笑出声，笔尖在甘述的错题本上戳出个小酒窝，自动铅笔的樱花限定款橡皮滚到两人课桌接缝处："活该，谁让他说你是臭脸门神。"话没说完就看见甘述摸出美工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篮球手胶，寒光闪过，半截粉笔头擦着侯伟的耳尖钉进墙里，正插在上节课遗留的洛伦兹力示意图中央。

"甘述！"孙光拍着讲台瞪过来，保温杯盖子弹起三厘米高，枸杞红枣在沸水里跳起华尔兹，"让你雕木头印章，没让你玩小李飞刀！下个月校庆展板的美术字——"

叶馨月趁机把侯伟的校服袖子打了个死结，荧光笔在对方手背上画出流泪猫猫头："孙老师，侯伟说他特别想给您表演个节目！"她晃了晃贴满库洛米贴纸的手机，侯伟军训时跳《爱你》的视频在屏幕上闪动，荧光蓝的美甲戳得播放键啪啪响，震得桌洞里没吃完的虾条包装袋簌簌落渣。

林知夏笑得整个人歪在甘述肩上，薄荷味洗发水的发梢扫过少年发烫的耳垂，在蓝白校服领口缠住半片槐花瓣。忽然听见窗缝里飘来槐花香，甘述屈指弹飞她刘海上的粉笔灰，指节擦过少女鼻尖时带起小苍兰护手霜的气息："明天带你去七里香巷子吃冰镇杨梅，老杨头说新进了仙居的东魁种。"

"要加双份炼乳。"林知夏用樱花橡皮在课桌中间画了条波浪形三八线，笔袋上的玉桂狗挂坠却越过界撞上甘述的铅笔盒。脚尖偷偷碰了碰甘述的帆布鞋，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揉成窗台上那丛野蔷薇，花瓣里还藏着半块没吃完的柠檬糖，糖纸在夜风里沙沙唱着《七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