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夏天转眼快要结束了，梧桐叶尖泛起了星星点点的黄，很快步入的秋天。这天清晨，林知夏跟叶馨月她们在食堂吃完早餐，踩着被晨露打湿的银杏叶往教室走，书包里装着的地理图册随着步伐发出沙沙轻响。

离开食堂奔向教室途中，凉风萧萧卷起校服衣角，叶馨月把英语单词本护在胸前挡风。清爽却带着一丝凉意的风钻进林知夏挽起的衬衫袖口，让她想起昨夜忘记收进衣柜的薄毯。刚到三楼拐角就听见早读预备铃，两人小跑着冲进高一（1）班后门，林知夏的帆布鞋在地砖上蹭出短促的吱呀声。

晨光斜斜漫过半开的蓝格子窗帘，林知夏看见甘述趴在自己的座位上睡觉，后脑勺翘着两绺不服帖的头发。头一回见他早起来教室，之前都是卡点来教室的，今天是什么情况。她放轻呼吸数着课桌间距，第七步时伸手扶住自己微微晃动的保温杯。

林知夏带着心里的疑问轻手轻脚地拉开柚木色课桌椅，帆布书包链扣碰到金属桌斗发出"咔"的轻响。她慌忙用掌心裹住晃动的文具盒，低头翻找夹着银杏书签的早读资料，发尾扫过桌面上未干的水渍痕迹。后门传来值周生检查仪容的脚步声，她攥着保温杯想趁巡查间隙去走廊打热水。

可没想到保温杯底擦过桌面时还是发出细微的嗡鸣，甘述枕在臂弯里的脑袋动了动，睫毛在晨光里颤出细碎的金影。"甘述，抱歉，吵醒你了。"林知夏柔声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盖上小熊贴纸翘起的边角。

"没事。"他带着沙哑又慵懒的声音回答，喉结在立起的校服领口间滚动，抬起的手背还印着两道数学练习册的压痕。窗外飘来桂花初绽的幽香，值周生红色袖章在走廊玻璃窗上一闪而过。

晨光斜斜洒进教室后排，林知夏将英语书翻到折角页，笔尖在早读任务单上悬了会儿。她偏过头时马尾擦过甘述堆在课桌角的试卷，纸页沙沙轻响。"你今天多少点到教室的？好早哦。"她问得随意，余光却瞥见他书包侧袋露出的豆浆杯还凝着水珠。

甘述把修正带往习题集封皮上咔嗒一按，抬头时腕表正好闪过七点四十分的反光。"七点十五分左右，不算早了。"他抽出书包里裹着保鲜膜的鸡蛋饼，晨光在试卷边缘镀了层金边，"不过今天北门煎饼摊没出摊。"后半句轻得像是说给窗边晃动的梧桐影听。

林知夏的自动铅笔在单词表上戳出个小凹痕。前桌同学转身借涂改液时带起一阵风，把她压在字典下的月考排名单吹得掀起一角。"可是平时你都是卡点到的。"她伸手按住飞扬的纸页，指腹下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并排印着两人名字。

甘述突然轻笑出声，半盒维他奶顺着桌面推过来，铝箔包装上的水珠在木纹上洇出深色圆点。"这么关注我？"他指尖在奶盒侧面敲出轻快节奏，睫毛在镜片后垂下时遮住了昨夜与林知夏通话的淡青，"那明天要不要比谁先背完《赤壁赋》？"

阳光斜照进教室，林知夏把数学卷子推到旁边，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小坑："不要，比点别的。"她突然转过脸，马尾辫扫过甘述的手臂，"比这个月月考排名。"

甘述握着自动铅笔的手顿住，镜片后的眼睛倏地发亮。他单手支着下巴凑近，薄荷气息拂过林知夏泛红的耳尖："奖励与惩罚是什么？"笔帽有节奏地敲击着课桌边缘，在安静的教室里发出细碎声响。

"嗯......"林知夏咬着水笔尾端的草莓挂坠，草稿纸上晕开一片凌乱墨点。她无意识地在三角函数图形旁画了个月牙，"每日晨跑加两圈？"说完自己先皱起鼻子摇头，"太老套了......"

橡皮擦突然从桌面滚落，甘述弯腰去捡时顺势把下巴搁在她堆满参考书的课桌上。这个角度能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蝶影："噗~"他忍笑时胸腔震动传到木质桌板，"林大学霸也有卡壳的时候？"指尖卷着她垂落的发梢打转，"要不这样——"突然压低嗓音，"输家要答应赢家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你会提什么要求？”林知夏眨巴着眼睛问。甘述卖了个关子："到时候自然告诉你，我可不跟你玩真心话大冒险那套。"

“哼！不说拉倒~”林知夏甩了甩马尾，抓起水笔在练习册上唰唰开写。空气里顿时只剩下笔尖与纸张的沙沙交响，两个较着劲的脑袋瓜越埋越低，仿佛谁先抬头就会输掉那个藏着小心思的赌约。

此时小卖部的玻璃门"叮咚"作响，叶馨月拽着安好的校服袖子往零食架冲。别看清冷学霸安好总捧着资料和小说，腮帮子鼓鼓的像小仓鼠时，林知夏和叶馨月就爱戳她发红的脸颊喊"小吃货"。说来也怪，最近安好总踩着上课铃往小卖部跑——后门那间挂着彩虹棉花糖招牌的小店，可是连着二中篮球场的秘密通道。每当二中那帮穿蓝白校服的少年推门而入，安好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总会"不小心"翻到夹着银杏书签的那页。

多年后林知夏回想安好提起心上人的模样，总要在祝福里掺进三分揉皱的月光。

甘述的笔尖唰地在草稿纸上甩出一道抛物线，校服立领被他扯得微微变形："听说二中新来了个扣篮能撞碎篮板的校霸。"尾音还悬在晨雾里，前门突然撞进一团浅蓝色云朵——安好抱着《古汉语词典》踉跄栽进来，马尾辫上的银杏发卡晃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校服下摆还粘着没化完的彩虹色棉花糖。

林知夏伸手托住摇摇欲坠的书山，指尖蹭到新油墨的薄荷味："又去小卖部进货啦？"她促狭地吹开最底下词典的扉页，二中篮球赛门票像蝴蝶标本倏然惊飞。安好耳尖腾起火烧云，手忙脚乱间掀翻了甘述课桌上的维他奶。

铝箔包装哐当砸在瓷砖上，甘述扶奶盒的手突然冻在半空。林知夏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发现自己英语书下亮着的手机屏幕——锁屏壁纸是昨夜视频时偷截的朦胧侧影。她慌慌张张扣住手机时，甘述的镜片突然漫起白雾，遮住了眼角漏出的星星点点笑意。

走廊炸响教导主任的皮鞋踢踏舞，值日生抱作业本撞出噼里啪啦的节拍。叶馨月顶着棉花糖机染的彩虹头从后门探进来："知夏！老班喊我们几个课代表去抱月考答题卡......"尾音突然卡壳，她的目光在三人间转成走马灯，最终钉在安好词典缝里漏出的半截蓝白校服袖口。

秋风哗啦掀开窗帘，把甘述的数学卷子空投到林知夏桌上。两道殊途同归的解题步骤在晨光里排排坐，连修正带补丁都默契地趴在第三行。林知夏捏着卷子边的手指微微发颤，忽然听见甘述拿课本挡着脸瓮声说："昨晚那道题，用参数方程能省三行。"

她转头要怼回去，却瞥见少年校服立领间喉结的抛物线。梧桐叶终于挣脱枝头，打着旋儿亲吻安好"啪"地合上的词典封面。二中篮球场隐约飘来哨声，惊飞了棉花糖招牌上打盹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