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跟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1班的教室还是闹哄哄的。窗外的梧桐叶在立秋的风里沙沙作响,斜阳将铁质课桌的影子拉得老长。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值日生刚擦过的黑板还泛着水光。后排几个男生正用课本卷成望远镜互相瞄准,直到刺耳的预备铃碾碎了嬉闹声,众人才像被磁铁吸附的图钉,噼里啪啦落回各自的座位。
现在是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孙光的课。当沾着粉笔末的棕色教案本"啪"地拍在讲台上时,正在模仿投篮姿势的侯伟僵在半空。孙光扶了扶银边眼镜,常年握粉笔的指节带着茧子,哗啦啦翻动纸张的声响让前排几个女生下意识挺直了腰。他突然停下动作,指甲在某一页折了个角,转身时藏青色的中山装下摆掀起细小的尘雾。随着粉笔与黑板的撞击声,"校运会"三个遒劲的楷体字炸开在墨绿色的背景里。
倒数第二排传来"咚"的闷响,侯伟的膝盖撞到了桌腿。他攥着叶馨月的橡皮当话筒,刚吼出半句"我要报三千米",就被扎着蝴蝶结发圈的少女用圆规尖抵住了手背。"再嚷嚷就把你绑在铅球上扔出去,"叶馨月压低声音威胁,嘴角却翘得老高。此刻三十八张课桌下,四十多双运动鞋正不约而同地磨蹭着水泥地。
孙光扶额看着这几个场面躁动。靠窗那组的林知夏正把甘述的校服袖子打成蝴蝶结,男生小麦色的脸颊涨得通红,却任由女生恶作剧。他们的课桌缝隙里还夹着上周传的纸条,隐约可见"放学后小卖部"的铅笔字迹。前门突然灌进一阵穿堂风,哗地掀开了孙光的教案,露出红笔标注的"纪律委员人选未定"。
粉笔头在黑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却盖不住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体委张明已经掏出便签本开始罗列参赛项目,后排传来压抑的跺脚声,像一群迫不及待冲出闸门的赛马。孙光摩挲着教案本卷起的边角,忽然清了清嗓子:"关于开幕式方阵......"话音未落,三十八个保温杯同时发出了共鸣般的震动。
“瞧把你们给急的。”孙光笑着摇摇头。
侯伟往前探身子:“可不是嘛!开学到现在整天泡在书堆里,要么就是参加各种知识竞赛,运动会早该办了。”
叶馨月直接打断他:“泡书堆?死猴子你逗谁呢?天天抱着篮球不撒手的人好意思说这话?”
这话跟小刀似的戳得侯伟直跳脚:“哎哎,我这不是给大家调节气氛嘛!述哥你说是不是——"
他扭头冲甘述挤眉弄眼,结果对方眼皮都没抬:“没看出来。”
全班顿时笑作一团。老孙赶紧敲了敲讲台:"安静!说正事啊,报名表在侯伟那儿,要报什么项目自己商量。弄完了赶紧送体育组办公室。"
“下个月月底比赛,体育课和课间抓紧练。但话说前头——"他竖起食指,"不许耽误学习!"
底下七嘴八舌应着"知道啦",课桌椅挪动的嘎吱声瞬间响成一片。
粉笔灰在夕阳里转了个圈,轻飘飘落在林知夏刚抹平的报名表上。她正用荧光笔把"4x100米接力"几个字标成粉色的框框,忽然被甘述抽走了笔盖。"上周的数学卷子,"少年声音闷在胳膊弯里,耳朵尖泛着红,"你说要给我讲最后那道大题。"
叶馨月把圆规转得像风车似的,抬脚踢了踢侯伟的椅子腿:"死猴子赶紧发报名表!"侯伟突然扎了个马步,把表格举得老高:"想要?先过我这关!"他校服后背蹭的粉笔灰哗哗往下掉,正好落在抱着作业本进门的许默肩膀上。
新来的转学生傻站在过道上,眼镜片后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林知夏瞅见他白球鞋上侯伟踩的灰脚印,伸手想扯甘述的袖子打圆场,结果抓了个空——那家伙早就跨过两排桌椅,一声不吭抽走了侯伟手里的表格。铁椅子腿蹭着水泥地吱呀响,三班的许默胸牌上"纪律委员"四个金字被夕阳照得直反光。
走廊里咚咚的拍球声由远及近,三班体委张明和几个男生用膝盖顶着足球往操场跑。叶馨月突然"啪"地把报名表拍在侯伟背上:"三千米归你,铅球归我。"没等人家叫唤,她已经麻利地拆下发圈咬在嘴边,三下两下把报名表折成了纸飞机。
夕阳爬上窗台时,甘述的涂改带在林知夏的表格上划出长长的白道道。"你要报跳高?"他手指头悬在女生去年摔伤的膝盖位置,梧桐树影子在两人课桌中间晃悠。后头突然炸开哄笑声,许默正用袖子擦被侯伟撞翻的保温杯,水渍在"纪律委员"的印章上洇开一片花纹。
孙老师在后门阴影里站着,教案本上的红笔批注不知啥时候多了行小字。他看着被夕阳切成菱形的教室,某个扎着蝴蝶结的纸飞机正撞上电风扇,打着转儿掉进许默刚收拾好的废纸篓。穿堂风裹着塑胶跑道的焦糊味涌进来,三十八张课桌轻轻颤了颤,像等着发令枪的起跑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