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炉的青砖缝里渗出幽蓝荧光,七道傀儡线从水晶棺底骤然窜起,如活物般缠向江锦儿脚踝。沈砚之挥剑斩断银丝的瞬间,惊砚剑刃上的光纹突然暴涨,映得江锦儿眼底泛起细碎金光——那是她七世轮回里,每一世濒死时都曾倒映过的剑光。
“小心镜中幻象!”师父的虚影突然变得透明,他指尖掐诀震碎一道傀儡线,“轮回镜会将你们最恐惧的执念具现化——砚之,当年你在铸剑炉前看到的‘师父夺鞘而亡’,其实是镜面投射的假象……”话音未落,炉底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万千光点从中涌出,拼凑成十二岁那年的冬夜。
少年沈砚之正在挥锤铸剑,炉中跳动的却不是火焰,而是江锦儿第七世濒死时的血光。梦境里的师父转身时,衣摆扫过惊鸿剑鞘,鎏金纹路突然渗出黑血——这画面与沈砚之记忆中截然不同,却与他此刻握剑的手感完美重合。
“原来从一开始……”江锦儿的银线缠上自己手腕,指尖渗出的血珠竟悬停在空中,“七世轮回不是赌注,是镜灵用来锁死命格的活扣。师父,你早就知道我们的精血是破镜钥匙,才故意让砚之以为你死于剑鞘之争……”她忽然笑起来,银线骤然收紧,“但你漏算了一件事——我每一世咽气前,都会在掌心刻下同一个字。”
沈砚之忽然想起每次为她包扎伤口时,总会在她掌心看到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刀痕。此刻那些血珠汇集成字,在镜面上映出扭曲的“斩”字。炉底的光点突然沸腾,七具水晶棺中的人影竟同时睁眼,他们唇瓣开合,吐出的却是同一把声音:“汝等以为斩断傀儡线便能超脱?轮回镜早已熔入你们骨血——”
师父的虚影猛地扑向镜面,沈砚之这才惊觉他的轮廓正在被吸入镜中。江锦儿的银线已缠上镜柱,她对着沈砚之扯开唇角,露出带血的犬齿:“愣着干什么?用你的血混我的蛊,当年你铸剑时偷加的赤尾蜂毒,现在该派用场了!”
惊砚剑刺入镜面的瞬间,沈砚之终于想起十二岁那个冬夜——他偷偷在剑胚里混入的,不是赤尾蜂毒,而是江锦儿养在竹筒里的萤火虫骨灰。那些被他谎称“铸剑废料”倒掉的荧光,此刻正顺着剑刃爬满镜面,将“惊鸿”二字灼烧成“惊砚”。
“原来你早就知道……”江锦儿的血珠滴在他手背上,绽开的竟是前世她为他种的忘忧蛊花纹,“每一世我靠近你,都是镜灵的算计,但每一次我自愿赴死——”她忽然拽住他的后颈,在傀儡线刺穿肩头的剧痛中,将唇贴向他流血的掌心,“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地底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师父的虚影化作千万光点,托住即将崩塌的穹顶。沈砚之看见镜中倒映出无数个自己,有的在刻棺,有的在铸剑,唯有这一世的他,正握着江锦儿没戴义肢的手,将双生精血注入剑柄。当“惊砚”二字完全覆盖“惊鸿”时,七道傀儡线同时绷断,江锦儿掌心的“斩”字终于与剑纹重合。
轮回镜碎成万千流萤的瞬间,沈砚之听见师父最后的叹息里带着笑意。江锦儿的义肢在强光中碎成齑粉,露出藏在机械关节里的半枚剑穗——那是他十二岁时编坏的第一件手工艺品,被她偷偷捡走藏了七世。
“疼吗?”他捧着她血肉模糊的手腕,发现那些荧光正在修复她的肌理。江锦儿晃了晃重新长出的手指,指尖勾住他的腰带往怀里带:“疼啊,但比起某个人闷头铸剑不理我——”她忽然抬头看向正在消散的月光,那里浮着师父最后一抹虚影,手里攥着半块烤糊的梅花糕,“喂,老头!东海日出记得带桂花酿,否则我就把镜碎片全撒在你坟头当装饰!”
虚影笑着抛来个酒葫芦,化作光点前最后说了句:“铸剑炉下有密道,出去便是海边。”沈砚之接住酒葫芦,发现封口系着的正是他十二岁时编错的剑穗。江锦儿拽着他往密道跑,发梢扫过他鼻尖时,他闻到了混着铁锈味的茉莉香——那是她每一世都会用的香粉,原来不是镜灵的设定,是她自己选的味道。
密道尽头的石门轰然开启,黎明前的海浪声卷着咸涩气息扑面而来。江锦儿松开他的手,踉跄着踩进湿润的沙滩,抬头望着海平面上逐渐裂开的金缝。沈砚之从背后环住她,感觉到她指尖正悄悄勾住他的小指——就像他们每一世初遇时,她总会用这种方式确认他的真实。
“砚之。”她忽然转身,睫毛上凝着露水,“你说镜碎之后,我们算不算真正的‘初见’?”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咸涩,尝到了混着荧光的甜味——那是轮回镜崩解时,他们骨血里的桎梏终于化作星尘。远处,第一缕朝阳跃出海面,将惊砚剑刃上的光纹染成鎏金。
海风中传来细碎的嗡鸣,沈砚之看见无数光点从他们掌心飞出,在空中拼出师父的轮廓。那影子挥了挥手,化作万千流萤扑向日出的方向。江锦儿忽然指着海面笑起来:“快看!是辨金蚁群,它们在搬镜碎片——”她的声音突然梗住,因为那些蚂蚁搬成的图案,正是十二岁那年沈砚之画废的剑谱初稿。
“先看日出,再铸剑。”沈砚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此刻强而有力的心跳,“这一次,剑名由你定。”江锦儿望着他眼中倒映的晨光,指尖戳了戳他的眉心:“就叫‘斩轮回’如何?不过——”她忽然从腰间掏出个小竹筒,里面爬满荧光闪烁的虫子,“铸剑时要是再不理我,我就往炉子里加会唱《惊鸿曲》的蛊虫,让你听一整夜‘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沈砚之笑着接过竹筒,发现里面除了蛊虫,还躺着半块风干的梅花糕。远处的浪涛卷来一片琉璃色的碎片,那是轮回镜最后的残片,却在朝阳下映出他们此刻相视而笑的模样。这一次,没有傀儡线,没有轮回镜,只有握在掌心的真实温度,和即将共同锻造的、属于他们的未来。
“再见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