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毅陪着凌夏回营房时，其他人还没回来，只有韩羽独自坐在角落的床沿。
听见脚步声，韩羽抬眼扫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短暂停留，最终落在黄毅身上，语气冷淡：“黄毅，领队让你去找他。”
“啊？我吗？”黄毅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凌夏。
领队从来没有独召见过他，或者说，领队从来没有单独召见过杨文昭和凌夏外的其他人。
“嗯。”韩羽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一个字。
黄毅虽满心疑惑，但对队友还是信任的，也没多想，连忙点头：“好，我现在就去。团长，您好好休息。”
黄毅走后，韩羽才缓缓抬起眼，视线落在凌夏头上的帽子上。
那是顶淡紫色的帽子，绣着几簇歪歪扭扭的纹路，细看才勉强辨得出是铃兰的形状。
实在算不上精巧，甚至是丑。至少韩羽是这么认为的。
可此刻，这丑东西，正安安稳稳地戴在凌夏发间，被她精致的容颜衬托出几分别样风情来。
韩羽的目光在那顶帽子上停了片刻，又向下移，落在了她的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夏夏，还难受吗？”
不管心中如何想，凌夏的感受永远排在第一。
凌夏摇摇头：“不难受。”
他“嗯”了一声，抬脚跟着她跨进小隔间，然后反手带上了门。
隔间很小，两人只能挨得极近。
他忽然开口，语气平平的，却像在说一件憋了许久的事：“黄毅今天送你帽子时，我就在花海后。”
凌夏一怔，刚要说什么，就被他打断。
“你看上去并不讨厌这顶帽子。”韩羽往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片阴影，“我送你的时候，你并不是这样的表情，是因为他的是亲手做的吗？”
他微微俯身，视线与她平齐，黑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不甘，有较劲，还有点藏不住的灼热：“他能做，我也能做。”
凌夏一愣：“啊？”
“帽子，我也会做，做的不好我也能学。他不怕被你吸走生命力……”韩羽上前一步，把本就没有多少的距离再次拉近，目光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执拗，“难道我怕吗？”
他说得太认真，凌夏下意识后退，却已经碰到了床，退无可退：“韩羽，你知道我的反噬……”
“我知道。”他打断她，步步紧逼，“我不需要权衡利弊，哪怕触碰到你会立刻死去……”
凌夏被他眼里的火焰烫得心慌，刚想偏头躲开，他却忽然环住了她。
不是黄毅那种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拥，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将她牢牢按在怀里。
“韩羽！”凌夏想推开他，却发现他抱得很紧，“这不是什么值得攀比的事情，这次的反噬真的很危险！”
“那就危险。”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哪怕心脏正像被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哪怕每一次呼吸都愈发沉重，生命力正顺着相触的地方飞速流逝，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的声音很沉，却带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执拗：“比起我，你总是更依赖杨文昭，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比不过，我认。可黄毅呢？”
这话里的委屈太明显，像被雨水打湿的小狗，明明浑身发抖，却还是死死叼着自己的骨头不肯松口。
她抬手抵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你傻不傻……”
“如果你就是喜欢傻子。”他闷声说，把脸埋在她颈窝，仿佛要借此汲取一点支撑下去的力气:“那我傻点，也挺好。”
看着他苍白却执拗的脸，感受着他明明在承受痛苦却不肯松开的怀抱……
凌夏的挣扎渐渐停了。
“我是守护骑士。”韩羽的声音带着力竭后的沙哑，却透着股孩子气的得意，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血比他们都要厚，我不怕死不怕疼，所以你也别怕，好吗？”
凌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轻轻环住了他的后背。
很轻的一下，却让韩羽猛地僵住。
他甚至忘了呼吸，只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靠了过来，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依赖。
“韩羽。”凌夏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出来，带着点压抑的颤抖，“我其实很害怕。很小的时候，我就能听见风里藏着的絮语，能摸到花草生长的脉搏，能感觉到所有生命流动的声音。可这次……”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被浓雾裹住的叹息：“这次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身体里空空的，像被挖走了一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活着。黄毅他……不管不顾凑过来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好像还能抓住点什么。”
韩羽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又酸又涩。
他立刻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带着点急切的辩解，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也能抓住我啊，我哪里也不会去，只会呆在你的身后。我们之间的契约牢不可破，我本就愿意为你抛下一切。”
他突然很后悔，没在她受到反噬的第一时间就拥抱住她。
凌夏没再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感受到他的状态不对劲，才推了推他。
他身上的温度已经有些发凉，呼吸也乱了节奏，显然是撑到了极限。
“好了，放开吧。”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你已经……”
韩羽的手臂松了劲，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忽然晃了晃，高大的身躯像被抽走了骨头，猛地往后踉跄了一下。
凌夏吓得心口一紧，下意识想伸手扶，又怕自己带走他仅剩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膝盖一软，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砰！”
一声闷响，却不是身体撞地的声音。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从侧面伸过来，稳稳扣住了韩羽的胳膊。
凌夏猛地抬头，就见隔间的门被拉开，杨文昭站在门口，另一只手还扶着门框，显然是刚从外面进来，恰好接住了摇摇欲坠的韩羽。
杨文昭皱着眉，目光在韩羽苍白的脸和凌夏泛红的眼角间转了一圈，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瞬间明了。
他扶着韩羽的力道不自觉重了几分：“韩羽，你是没脑子吗？”
韩羽被他怼得呛了一下，借着隔板的支撑勉强站直，尽管脸色虚白，眼神却依旧带着刺，勾了勾唇角冷笑：“怎么？你嫉妒？”
“我嫉妒？”杨文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胸口的怒气更盛，几乎要炸开，“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拿命逞英雄，恨不得早点断了气不能陪在夏夏身边？还是嫉妒你现在这副连剑都握不稳的样子，根本护不住她半分？”
“谁说我拿不起剑……”韩羽被戳到痛处，明明连站着都发晃，却偏要较这个劲。他咬着牙抬手，掌心泛起微光，重剑应声而出落在他手中。
可剑身刚触到掌心，他就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手臂颤抖起来。
重剑的重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拖垮。
但他还是死死攥着剑柄不肯松手，眼神执拗地瞪着杨文昭，像头不肯认输的困兽。
和三年前一样。
“够了。”杨文昭冷冷地盯着韩羽，“你是夏夏的契约骑士，这身份不是让你拿命赌气的资本。你的职责，是时时刻刻保持最佳状态护在她身侧。”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沉厉：“如果此刻魔族来袭，你打算用这副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去猎魔？还是想躲在夏夏身后，让她反过来护着你？”
韩羽猛地一震，他张了张嘴，喉间发紧，那些反驳的话全都堵在了舌尖。
半晌，他缓缓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灰：“……抱歉。是我意气用事了。”
杨文昭见他终于冷静下来，脸色稍缓：“知道错了就好。夏夏是生命圣女，她的身边有很多人，也会有更多人。活着，并且有能力站在她身前，才是你我该做的。”
说着，他弯腰架起韩羽的胳膊，将人半扶起来，扬声对门口道：“过来搭把手，把他送到伤员营去。”
门口一直候着的几人大气都不敢出，此刻忙应声上前。陈思和廖宇一左一右架住韩羽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门外挪。
杨文昭松开手，目光扫过门口，最终落在了缩在门后、一直低着头的黄毅身上。
“你也去找个牧师看看。”杨文昭的语气没了刚才的厉色，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沉，“反噬是什么好事情？一个两个的，争这做什么？”
黄毅的脸“腾”地红透了，像是被戳中心事的少年，手足无措地绞着手指，连声道：“是，是……我这就去。”
“我，我来扶你吧。”站在一旁的星璇见状，连忙伸手去扶黄毅的胳膊。
“不，不用的……”黄毅慌忙摆手，脸颊红得快要滴血，避开了星璇的手，自己踉跄着站直身体，“我自己能走，不麻烦你了。”
他说着，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往牧师营的方向走去，背影里还带着几分事情败露后的窘迫。
星璇望着黄毅匆匆离去的背影，愣了愣，又觉得此刻的气氛不适合自己呆在这，扭头对着杨文昭的方向小声喊：“我也去看看！副团长，你……你跟团长好好说，别凶她呀！”
营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杨文昭和凌夏两人。
杨文昭的视线缓缓落回凌夏身上，她正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昭昭……对不起。”过了好一会儿，凌夏才抬起头，声音小小的，带着明显的愧疚，“又给你惹麻烦了。”
杨文昭看着她，刚才对韩羽和黄毅的那点火气早已烟消云散。
他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指尖拂过她头上质地柔软的帽子，语气是惯常的温和：“说什么呢。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给你解决麻烦的啊。从小到大都这样，难道你忘了？”
凌夏被他这句话说得鼻子一酸，眼眶更红了些。
是啊，从小到大，无论她闯了什么祸，杨文昭总会替她收拾烂摊子，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可是今天……”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杨文昭打断。
“没什么可是的。”他收回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自然又亲昵，“韩羽和黄毅那边我会处理，你还小，未来的路也还很长，别被他们这些心思绊住了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添了几分郑重：“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反噬不是闹着玩的。乖乖听话，别让我担心，嗯？”
凌夏抬起头，撞进他温和又带着点无奈宠溺的眼眸里，乖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昭昭。”
甜橙杨文昭:正宫就要有正宫的样子，这些不入流的争宠手段真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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