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刘潇梧是被小宝的哭声吵醒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床边,正举着手里的塑料恐龙,眼巴巴地望着他。
“醒了?”祁灼月端着奶瓶走进来,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小贝刚吃完,你去洗漱,我把这两个小祖宗交给阿姨。”
刘潇梧“嗯”了一声,起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床头柜——那张同学聚会的照片还摆在那里。他走过去拿起相框,指尖落在角落的陈默身上。
照片里的陈默穿着件熨帖的白衬衫,手里确实捧着个相框,相框里的毕业照被拍得很清晰。刘潇梧放大照片细节,心脏猛地一缩——祁灼月的校服领口,那枚樱花胸针的银色花瓣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连氧化发黑的痕迹都和他昨晚找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可他分明记得,毕业照那天,祁灼月把胸针弄丢了。
那天是六月中旬,蝉鸣聒噪得厉害。全班在教学楼前排队时,祁灼月忽然拽着他的袖子,声音发慌:“胸针不见了!”她翻遍了校服口袋和书包,连头发丝里都找了,最后眼圈通红地说:“肯定是刚才跑着去买冰汽水时掉的。”
后来拍毕业照,她一直低着头,生怕别人看到她空荡荡的领口。他当时还安慰她:“没事,以后我再给你买一个。”她却别过脸,没再说话。
可照片不会说谎。
刘潇梧捏着相框的手指微微发紧,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冲进书房。书架最上层的旧相册被他翻了出来,封面已经泛黄,里面夹着他和祁灼月的初中毕业照。
他把照片抽出来,平铺在桌面上。
照片里的祁灼月站在第三排,穿着蓝白校服,领口空空如也。她的头发扎成马尾,额角有颗小小的痣,正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可同学聚会照片里的那张毕业照,分明不是这样。
“你找什么呢?”祁灼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抱着叠好的衣服,看着满地狼藉,眉头皱了起来,“大清早的翻箱倒柜,跟寻宝似的。”
祁灼月凑过来,看清照片里的细节时,脸色瞬间变了。“这……”她拿起同学聚会那张照片,指尖颤抖地划过陈默手里的相框,“这不是我们的毕业照。”
“怎么不是?”刘潇梧指着背景里的教学楼,“这明明是咱们初中的教学楼,连门口那棵歪脖子树都一样。
“可我的胸针……”祁灼月的声音带着困惑,“那天确实丢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还帮我在操场草丛里找了好久。”
刘潇梧沉默了。他相信祁灼月没说谎,可陈默手里的照片也做不了假。除非……
“陈默为什么会拿着这张照片?”他忽然问。
祁灼月摇摇头:“不知道。聚会时他一直不太说话,就坐在角落摆弄这个相框。我还问过他一句‘这是毕业照吗’,他只笑了笑,没回答。”
这时,刘潇梧的手机响了,是陈默发来的微信:“有空吗?想请你和灼月吃个饭,有些事想聊聊。”
刘潇梧看着屏幕,指尖悬在输入框上,忽然有种预感——陈默要聊的,或许就是这两张照片的秘密。
“他约我们吃饭。”刘潇梧抬头看向祁灼月。
祁灼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点头:“去。”
约定的餐厅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是家开了十几年的面馆。陈默到得很早,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三碗还冒着热气的牛肉面。
“你们来了。”陈默站起身,笑容有些不自然,他指了指桌上的面,“记得你们以前总抢这家的牛肉,特意多放了两勺。”
刘潇梧坐下时,目光落在陈默放在桌下的手包上——那包的形状,很像装着相框的样子。
“你找我们,想说什么?”刘潇梧开门见山。
陈默的筷子顿了顿,低头喝了口汤,才缓缓开口:“灼月,你还记得高三下学期,你让我帮你洗校服吗?”
祁灼月一愣,随即点头:“记得,那件被墨水染了的,你洗了三遍都没洗掉。”
“不是没洗掉。”陈默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是我故意没洗干净。”
刘潇梧和祁灼月同时愣住了。
“那时候你天天拿着那件校服发呆,说怕刘潇梧发现你换了衣服。”陈默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想着,要是洗不干净,你或许就会把校服丢掉,也就不会再惦记他了……”
他从手包里拿出那个相框,推到桌上:“这张毕业照,是我用旧照片改的。”
相框里的照片被取了出来,背面贴着层薄薄的透明胶带,揭开后,原本的毕业照上,祁灼月的领口确实没有胸针。而那枚“胸针”,是陈默用银色颜料一点点画上去的,边缘还能看出细微的笔触。
“为什么要这么做?”刘潇梧的声音有些发沉。
陈默苦笑了一下,看向祁灼月:“因为我嫉妒。初中时看着你总跟在他身后,高中看着你偷偷给他塞硬币,我……”他没说下去,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枚硬币,放在桌上——那枚硬币的边缘,有个和刘潇梧那四枚一模一样的月牙形缺口。
“这枚硬币,是毕业照那天在操场捡到的。”陈默的声音带着释然,“当时不知道是谁的,就一直收着。直到昨天聚会,看到你手里的硬币,才明白……原来你们的缘分,早就被这枚硬币系在一起了。
刘潇梧看着桌上的硬币,忽然想起什么:“那你为什么要画胸针?”
“因为我想告诉你,”陈默看向刘潇梧,眼神里带着真诚,“灼月从来没丢过你送的东西。她把胸针藏在你的校服里,把硬币一次次塞回你桌洞,甚至为了让你穿得体面些,偷偷换了自己的新校服……这些,你都该知道。”
祁灼月的眼圈红了,她别过脸,却被刘潇梧轻轻握住了手。
“那你自己的校服呢?”刘潇梧忽然问祁灼月,“你换给我的那件新校服,原本是你的吧?”
祁灼月的肩膀颤了颤,声音带着哽咽:“那天回家找校服,发现我妈把我的新校服捐给了灾区……我怕你穿旧衣服被同学笑,就把你那件染了墨水的藏了起来,骗你说丢了。
原来如此。
刘潇梧看着陈默,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这个沉默了十几年的秘密,这个画上去的胸针,或许笨拙,却藏着一个少年最纯粹的祝福。
“谢谢你。”刘潇梧伸出手,握住了陈默的手。
陈默笑了,眼角有泪光闪烁:“其实还有个秘密。”他指着刘潇梧的手腕,“你这块手表,当年在操场被我不小心撞掉,表链断了一节。我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才偷偷拿去修好,趁你午睡时放回了你的桌洞。”
刘潇梧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表,表链确实有一节颜色略浅,他一直以为是自然磨损。
窗外的阳光穿过梧桐叶,落在桌上的三碗面上,热气氤氲了视线。祁灼月忽然笑了,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放进刘潇梧碗里,像初中时那样霸道:“快吃,不然凉了。”
刘潇梧笑着回夹了一块给她,指尖相触时,两人都红了脸。
陈默看着他们,悄悄把那枚捡来的硬币推到刘潇梧面前:“这个,也该物归原主了。”
五枚硬币在阳光下排着队,月牙形的缺口像是在微笑。刘潇梧忽然觉得,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细节,那些笨拙的隐瞒与守护,其实都在悄悄编织着一张网,把他们紧紧网在一起,从未分开。
只是,当他拿起那枚陈默归还的硬币时,指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触感——这枚硬币的缺口处,刻着个极其微小的“月”字,是祁灼月的名字。
而他自己那枚硬币的缺口处,刻着的是个“梧”字。
原来,初三毕业那天埋硬币时,他们都在彼此的硬币上刻了字,却都没说出口。
刘潇梧抬头看向祁灼月,她正低头吃面,耳根却悄悄红了。他忽然明白,有些秘密,或许不需要说破,就像这五枚硬币,沉默地见证着所有时光,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