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离开的消息,是祁灼月在一周后偶然发现的。她翻看着家长群里的消息,看到有同学说陈默举家搬到了南方,接手了家族的茶叶生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天在面馆的告别,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走了?”刘潇梧端着洗好的草莓走过来,看到她对着手机出神,随口问道。
祁灼月点点头,指尖划过屏幕上陈默朋友圈的背景图——那是初中教室的后窗,窗台上摆着盆快枯萎的薄荷,还是当年她随手丢在那里的。“连句再见都没说。”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怅然。
刘潇梧把草莓递到她嘴边,轻声道:“有些人告别,从来都不是为了再见。”他想起陈默归还硬币时释然的眼神,忽然明白,那个沉默了十几年的少年,终于放下了心底的执念。
周末整理旧物时,祁灼月在衣柜最深处的纸箱里,发现了个落满灰尘的铁盒子。盒子是当年装饼干的,上面印着褪色的卡通图案,锁扣早就锈死了。她找了把小螺丝刀撬开,里面掉出一沓泛黄的信纸。
是陈默的字迹。
最上面的那封信没有信封,开头写着“致灼月”,末尾的日期是高三下学期,正是她让他帮忙洗校服的那段时间。
“灼月:
今天又帮你洗了那件校服,墨水渍还是没掉。其实我知道,你根本不是在意衣服洗不洗得干净,你只是想留着他的东西。
上次在操场看到你捡他掉落的橡皮,偷偷塞进自己的笔袋;看到你把他没吃完的早餐藏起来,怕被保洁阿姨收走;看到你在他生病时,偷偷在他桌洞里塞感冒药……这些,我都看到了。
我问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你说‘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知道,不是的。就像我知道,自己对你的心思,也早就超出了朋友。
校服我没洗干净,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对着他的衣服发呆,不想看到你为他掉眼泪。
听说你们报了同一所城市的大学,真好。
祝你……永远开心。”
祁灼月的眼泪掉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她想起高三下学期,陈默总是借口“顺路”,陪她去给刘潇梧送笔记;想起他在食堂排队时,总会多打一份刘潇梧爱吃的糖醋排骨,让她转交;想起他看到她因为刘潇梧和别的女生说话而闹别扭时,无奈又心疼的眼神。
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全是他笨拙的温柔。
她继续往下翻,发现后面的信都是写给自己的。有的记录着初中时的小事——“今天刘潇梧把你的作业本碰掉了,他捡起来时脸红了”;有的写着高中的心事——“看到你在篮球场上为刘潇梧加油,我偷偷把给他买的水换成了冰的”;还有一封没写完的,停留在大学开学那天——“听说你和他在同一个社团,真好……”
最后一封信的末尾,夹着张小小的照片。是初中毕业照那天拍的,照片里的陈默站在角落,手里举着相机,镜头对准的方向,正是刘潇梧和祁灼月打闹的身影。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最好的时光。”
“找到了什么?”刘潇梧走进来,看到她红着眼圈,连忙走过去,“怎么哭了?”
祁灼月把信递给他,声音哽咽:“你看。”
刘潇梧一张张翻看,眉头渐渐蹙起,随即又慢慢舒展。看到最后那张照片时,他忽然沉默了,指尖轻轻拂过照片里陈默的身影。“这小子,”他低声道,“藏得够深的。”
“我们以前……是不是太忽略他了?”祁灼月的声音带着愧疚。
刘潇梧摇摇头,把她揽进怀里:“不是忽略,是他太会藏了。”他想起大学时,陈默偶尔会来他们的城市出差,每次都说是“顺便”,却总会带两份礼物,一份给祁灼月,一份给他,临走时还会笑着说“你们好好的”。
原来那些“顺便”,全是刻意的成全。
“给他打个电话吧。”刘潇梧拿起手机,“说声谢谢。”
祁灼月点点头,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陈默的声音带着南方潮湿的水汽:“喂?”
“陈默,是我。”祁灼月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轻笑:“猜到是你了。看到我朋友圈了?”
“嗯。”祁灼月吸了吸鼻子,“为什么不告而别?”
“怕你们送我,太煽情。”陈默的声音很轻松,“这边挺好的,茶山空气比北方清新,就是有点想念那家面馆的牛肉面。”
“等你回来,我们请你吃。”刘潇梧接过电话,声音真诚,“谢了,兄弟。”
陈默在那边笑了:“谢什么?谢我当年没把校服洗干净?”
“都谢。”刘潇梧看着身边眼眶红红的祁灼月,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满了,“以后常联系。”
“好。”陈默顿了顿,忽然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高三下学期,你妈找过我,问你是不是在谈恋爱。我跟她说‘刘潇梧眼里只有学习,祁灼月也是’,她才没再追问。”
刘潇梧和祁灼月同时愣住了。
挂了电话,两人相视而笑,眼里都有些后怕。要是当年被家长发现端倪,恐怕又会多出许多波折。
“他总是这样。”祁灼月拿起那张照片,指尖轻轻碰了碰陈默的笑脸,“什么都替我们想到了。”
刘潇梧把信和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铁盒,放在客厅的陈列架上,紧挨着那个装硬币的木盒。“这也是我们的一部分。”他说,“不能忘。”
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两个盒子上,镀上了层温暖的金边。小宝和小贝围着陈列架转圈,小贝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着铁盒咿咿呀呀地叫,像是在问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等你们长大了,妈妈讲给你们听。”祁灼月抱起小贝,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刘潇梧看着眼前的画面,忽然想起初中时在梧桐树下,陈默站在远处,看着他和祁灼月埋硬币的样子。那时的蝉鸣很吵,阳光很烈,少年的心事像埋在土里的种子,谁也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如今看来,有些种子虽然没能在原地绽放,却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身边的繁花。
晚饭时,祁灼月忽然说:“明天我们去趟邮局吧。”
“干嘛?”刘潇梧夹菜的手顿了顿。
“给陈默寄点东西。”祁灼月笑了笑,“北方的核桃,他小时候总抢着吃的那种。”
刘潇梧点点头,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那些未说出口的感谢,未完成的告别,其实都藏在这些琐碎的惦记里,不需要轰轰烈烈,却足够温暖绵长。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像在为这个秋天的故事,添上温柔的注脚。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终于在多年以后,以最圆满的方式,找到了属于它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