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稀奇是竟有姑娘给他塞香囊,鹅黄衫子的少女羞红着脸:"公子虽戴着面具,气度却..."她身后嬷嬷急得直跺脚。话未说完,他退后半步冷声道:"在下卑贱之躯,不敢高攀。"那语气冻得少女眼眶都红了,手中团扇"啪"地落地。
暮色渐浓时,鸳鸯面具的书生递来花灯。他腰间玉佩刻着"宋"字,身后随从正驱赶讨钱的乞丐。我佯装羞怯偷觑谢今朝,他立刻会意:"小姐稍候,属下去买糖葫芦。"转身时衣摆扫过地上乞丐的破碗,发出清脆声响。
与书生周旋半盏茶功夫,套出他自称宋青,近日被刘家女纠缠。正虚与委蛇时,忽觉暗处有道视线毒蛇般攀上脊背。抬眼望去,见茶楼二层有女子与男子执手相看,那女子却将手中绢帕撕成了碎片。
"鱼上钩了。"谢今朝不知何时归来,将糖葫芦塞进我手心时低声耳语。红艳艳的山楂裹着糖衣,咬破时酸得我眯起眼——卖糖葫芦的老汉正扯着嗓子喊:"不甜不要钱!"
第二日我摘下面纱,果然见宋青满眼惊艳——正是那日醉仙楼的嫖客。画舫上,他侃侃而谈时,船尾渔夫突然高唱:"薄情郎哎——负心汉!"宋青脸色骤变,险些打翻酒盏。
谢今朝全程扮演侍卫,期间宋青的小厮嘀咕:"这侍卫怎的比主子还气派?"我说他青面獠牙相貌丑陋,卖花女童恰好经过,天真道:"可这面具下明明..."被谢今朝一颗金瓜子堵住了嘴。
直到宋青说想退亲娶我那日,街角卖炊饼的老汉突然收摊疾走。紧接着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而来,惊得满街行人四散。我被猛然拽进马车时,听见车夫骂了声"晦气",鞭子抽得马儿嘶鸣。
危急时刻我看向谢今朝,他眼里带着安心的意味,手指在身侧轻叩三下——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我顺势装作惊慌挣扎两下,很快"昏迷"过去。马车颠簸中,听见车外有妇人尖声叫着"拐子抢人啦",随即被鞭声吓得噤声。
醒来时,潮湿的霉味里混着远处飘来的炊烟味。手脚被粗麻绳捆着,眼睛蒙着布,却能听见屋外有野狗争食的呜咽声。面前人呼吸时轻时重,带着淡淡的药香。
醒来时,腐木的气息钻入鼻腔。手脚被粗绳捆缚,眼睛蒙着黑布。黑暗中,我感觉到一道黏腻的视线在脸上游移,冰凉的手指正描摹着我的五官轮廓。
"小娘子生得真是..."沙哑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却掩不住底下清亮的少女音色,"连闭着眼都这般勾人。"
我心头一动,想起那日与宋青周旋时,躲在暗处执手相看的女子。"你是那日的姑娘?"我冷静道。
"女郎好生聪慧。"她娇笑起来,终于卸下伪装,"可惜啊...你要死了。"
她兴奋地询问我喜欢的"刮皮"方式,声音忽高忽低,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当我表示对自己皮囊很满意时,她突然暴怒,连说了三个"不行",指甲深深掐进我肩膀。
"且慢!"我急忙道,"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莫非醉仙楼的案子..."
"咯咯咯..."她笑得花枝乱颤,手指却温柔地抚过我的眉眼,"我喜欢你的容貌啊。
说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她忽然安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柄上缠绕的红绳。屋外传来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她拖过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凳坐下,月光从破窗棂漏进来,正好照在她交叠的双手上。我注意到她右手小指有一道陈年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京城有户人家,"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在哄孩子入睡,"家主是绸缎庄的二掌柜,妻子是绣坊最好的绣娘。"说到这里,她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我娘绣的牡丹,能引来真蝴蝶呢
屋外突然传来野猫厮打的声音,她猛地一颤,匕首"当啷"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我看见她后颈仿佛有一道淤青,像是被人掐过的痕迹。
"后来有了我..."她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圆弧,"满月时,爹用蜀锦给我裁了小被子,娘在上面绣了百子图。"说着突然狠狠掐自己手臂,"都是假的!什么恩爱,全是假的!"
隔壁传来婴孩夜啼,她条件反射般捂住耳朵,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出奇地年幼。等哭声停了,她才继续道:"七岁那年,爹开始夜不归宿。娘总让我去大门口守着..."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数过,最多一次数到两千三百零八,爹也没回来。"
——明明说好一生一世一双人
爹食言了
远处传来犬吠声,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竖起耳朵。确认安全后,声音又变得飘忽:"娘开始砸东西,最爱的绣绷都折断了。后来..."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感觉到她掌心全是冷汗,"她半夜掐我脖子,说都怪我吸走了她的美貌。"
一只飞蛾扑向油灯,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说到父亲带花魁回家时,她突然学起父亲走路的姿态,宽大的衣袖滑稽地甩动着。这模样本该好笑,却让人心底发寒。
"娘拿着菜刀追砍爹的样子,像极了年画里的钟馗。"她咯咯笑着,眼泪却大颗大颗往下掉,"后来她投了井...井口那么小,她是怎么钻进去的呢?"这个问题她问得极其认真,仿佛思考了千百遍。
说到第一个死者时,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香囊,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这是那花魁身上找到的,"她凑近让我看,"针脚这么丑,也配勾引男人?"
屋梁上有老鼠窸窣跑过,掉下一缕灰尘。她突然暴怒,匕首脱手飞出,精准钉死那只老鼠。"就像这样,"她歪着头看垂死挣扎的老鼠,"那贱人也是这么抽搐的。"
听完了这个故事我提出疑惑
最该死的不应该是你爹么?
"因为我娘爱他,他就不能死。"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像在哄孩子入睡,"都怪你们这些狐媚子..."
"明明是你爹喜新厌旧。"我忍不住打断,余光瞥见躲在树后的衙役老赵正哆哆嗦嗦地举着弩箭。
她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怪笑:"他也会死的...我娘想他了..."腐烂的衣袖擦过我的脸,我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割痕,新旧交错。
前几日醉仙楼的暮秋姑娘,也是你杀的?"我问。
虽是疑问,心里却已笃定。